黑衣人站在栅栏上, 纹丝不动。既不回答,也不反驳。
林明岚只是低头笑, “先生, 您要知道,我可只在您的面前, 展示过仿写他人字迹啊!”
头顶上人终于动了, “抱歉, 各为其主。”
“好一个各为其主啊!”林明岚只笑,“我倒是很好奇, 您不在本家好好的待着, 跑到金陵去做什么?难道也是为了你的主子?做主子的一条哈巴狗?”他说话越来越尖刻,黑衣人只拿包容的眼神看着他。
“别那么看着我!”他低沉的吼道。
“你现在脑子不清醒, 我明天再过来。”黑衣人动了动脚,慢慢的离开了。
“呵呵呵。”林明岚只觉得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只觉得挺可笑,错,是非常可笑!
他一直奇怪,自从他学会了仿写别人字迹之后, 从来没有跟外人说过, 那这里的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安王府邸平时收拾的跟铁桶一般, 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李泽每次兴之所至写上些东西,林明岚都记得及时处理。
但是初初学会,少年人总是按捺不住想要炫耀的心情, 他仿写了师长的笔迹,得意的展示给师长看。被师长训斥了一顿之后,再也没有对别人说过。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唯一剩下的就是真相。
而黑衣人的出现,打破了最后一丝幻想。
就是那个在金陵城中,白马书院,对林明岚照顾有加的沈!七!先!生!
犹记当年,林明岚曾经问过,沈先生为何对他如此照顾?沈先生回答,乃是故去的父亲的同年,这话只怕也是假的。
这一开始就是一场奇货可居的投资,买卖。
沈清寒在翰林院当值的时候,又去给盛大人请了假,告诉他林明岚病不仅没好,还多添了咳嗽,风寒要是加重了,可不是影响到所有人?盛学士只好又批准了几天假期,还叮嘱养好病再来上值。
“说起来,多年没见过你七叔了。”盛学士看了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随口找了一个话题。
“七叔常年在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沈清寒回答。
“可惜,可惜。”盛学士叹息了两句,然后转移了这话题。挥挥手,只叫沈清寒先回单间做事。
繁杂的事务磨去了沈清寒的思维,等他终于忙完了,目光放在了林明岚空着的座位上,脑子一闪,突然想起他为什么看那小厮眼熟了!
以前沈七身边常年跟着的书童,跟那个小厮最少有五分像!并不是人有相似,而是有血缘关系!
要说第一次知道林明岚的名字,还是因为七叔的一封信件,沈家的其他人跟庶枝出身的沈七并不亲近。沈清寒小的时候倒是能够跟沈七玩到一起去,等他年纪稍长,家主制止了这种交往。
年少之时总有几分香火情在,所以七叔写信的时候,他还是主动按着七叔说的,接近了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生。
相处之后自不必提,慢慢的,他觉得七叔的眼光还不错,教的学生也挺好。
所以七叔把自己的书童后代交给学生,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对,这还是难以解释其中的关窍,沈清寒觉得自己模糊中抓住了什么,要是想不明白的话,就要溜走了!
对,他去探病,全程就没有看清林明岚的脸!声音更是嘶哑不堪,还有一系列的怪异之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需要暗中打听一下......
沈七见了故人之后,自然知道规劝不了,他也不多留,自顾自的回了他的私宅。
现在他面前的人,正好是突然出现的小厮,很是忧虑的说,“我觉得沈公子已经开始怀疑了。”
“他要是没发现,就不是沈家那老怪教出来的。”对于名义上是他父亲的人,沈七很是不屑一顾。
“不管有没有发现,你照着平时的办法做事就好。记住,不要慌。”沈七叮嘱了手下。
“先生,先生,主子来了。”书房外面传来焦急的声音,有人要闯进来了。
“让主子进来!”
随机,一阵旋风似得,门口进来个兜着披风的年轻男子,冷笑着说,“这里我还来不得了?”
“来得,怎么会来不得?不过我正在听着事情,下人想通报一声罢了。”沈七放缓了语气。
“来得就好,怎么?你那个学生还没有劝好?不是说视师如父?你说话不管用?”男子的语气十分的微妙,在如父这两个字加了重音。
沈七特别从容,“他不过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年轻气盛,劝劝就好了。”
“那我也有一句话,我的等待同样是有限度的!现在你的学生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要么,加入我们,要么,我只能永绝后患。你自己看着办吧!”青年男子说完,又如同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门口的仆人临走还挨了一记窝心脚,现在半天爬不起来,想必是记恨这人通报。
沈七慢慢的把人扶起来,叹气道,“去领点上药,回去休息几天吧。”
仆人担忧的说,“我要是走了,先生怎么办?”
“没事,他不过是一时脾气不顺,消了气就好了。”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沈七把仆人劝了回去。
仆人走一步三回头,十分的不放心。
沈七自己关上了书房的门,直想把上好的端砚摔下去!
不,不行,这院子里全是他的人,前脚人刚走,后脚摔砚台,沈七敢说,不出一个时辰,这消息就会传了出去。
忍吧,忍了这么多年,自己被流放出了本家,眼看就要成功,不忍,又能怎么样呢!
“忍?我忍不下去了!”敏贵妃在宫里欢喜的走来走去,“咱们的机会就在眼前了!只要你能把老二踹下去,这皇位,一定是你的!”
“母妃,要能踹下去,还用等在现在?”李宇懒洋洋的说,趴在桌子上。
“傻子,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引子,就能够引的你父皇疑心,疑心一旦栽了下去,不需要多做什么,就能结果。”敏贵妃神秘的笑着。
谁不害怕衰老?谁不畏惧死亡?跟自己日渐苍老的身躯比起来的,就是膝下儿子慢慢强健的体魄。这时候,只需要一点轻轻的挑拨,就足够了。
一个虚弱的帝皇会抓住这样的机会铲除异己,不管多么荒谬,多少的不可思议,只要是证据,就够了!
而她只要能够提供这个证据,就够了!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不说别的,敏贵妃自认,还有是几分了解永昌帝的。要是真的小病,永昌帝会大大方方的休养。反而现在现在这样正常上朝,暴露了事实。
皇帝这病啊,绝对轻不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
更何况她前面,还选了个炮灰呢!没错,敏贵妃连替罪羊都选好了,除了那毫无存在感的大皇子,还有有谁呢!
要是林明岚在现场,一定跟敏贵妃说,真是奸雄所见略同啊!
都出的一样的主意!
不过可惜林明岚正关在小黑屋。
他想通了其中的关关窍窍,颓然的坐在地上。
这里四边墙壁,逃是逃不掉的,要说仿写信件?那更不可能!
这些人暂时没有大刑伺候,一来肯定是看在沈先生的面子上,二来就是他还有些微的用处,一旦这用处不见了,性命堪忧。
但是写了信,实在对不起李泽李瑾,这种出卖朋友的事情干不得!
究竟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脱困呢!
沈七此刻又站在栅栏上,仰头看了一眼天空,问到,“想好了么?”
林明岚也抬头看了天空,栅栏只做透气之用,光线并不明显,他摸着自己的右臂,“现在我答不答应,有何区别吗?”
“答应了,我保你的平安富贵。”
林明岚忽而一笑,“您要是成天跟着我,就该知道,前不久我右手受了伤,还没好全。”他捂着自己的伤口,淡淡的说。
“现在就算写了,也不能仿的最像。”
“那就再宽限两日,两日之后,你总要做出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