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对戚乐的话将信将疑, 但黑甲骑兵已经包围了送灵的队伍, 就算王后想要做点什么也缺乏实力。在简单的思考后, 巴德微微抬手示意了自己的卫兵警戒等待,自己当真策马走了两步, 直至戚乐面前方才傲慢至极的下了马,轻蔑瞧着这位来自西方的王后。
巴德扔下辔绳,大踏步往戚乐身边而过,直到越过了她一步左右, 方才回头问了句:“我的哥哥,索莱的国王陛下, 要交给我的东西在哪儿?”
从他的行止口吻里,根本瞧不出一星半点对于王后的尊重。能看见的只有将她当做已故兄长的一样摆设, 在兄长故后甚至连摆设都不能再算上的下等人。
在后方车厢的杰西卡见状便有些容忍不能。但她还没有上前为王后挣些颜面,就先被身侧的瑞雅死死拉住。杰西卡回头, 瑞雅眼中满是惊惶,她用力地向杰西卡摇头,以眼神示意着连克劳德都沉默下的现状。
杰西卡身体忍不住发抖, 在她身边保护着车架的禁军则低声道:“夫人, 王后殿下在为了众人忍耐,也还请您再忍耐片刻吧。以我们目前的力量, 是不足以与巴德亲王对抗的。我等身死是小, 但若我等身死也不能护得陛下与王后的安全——在我等战死后, 又有谁能继续保护王后殿下呢?”
卫兵低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着愤怒的颤抖:“夫人, 还请您忍耐。”
忍耐。面对巴德亲王,整个伊卡宫何尝不都是在忍耐。
杰西卡注视着巴德亲王坐进了王后的车架里,王后则由在马车旁的克劳德搀扶着再一次登上了马车。
克劳德已经回过了神,他在搀扶戚乐的时候低声道:“殿下,无论您打算做什么,都请您不要合上车门。”
合上车门或许更容易密谈,但同样不利于救援。
戚乐看了克劳德一眼,只是这位由奥格洛夫派给她的禁军少尉是为了前者还是后者呢?
戚乐正想着,被对方托着掌心,忽然有什么递了过来,戚乐一惊,却不敢有所动作,直到对方完成了将他送上马车的动作,又后退两步后,戚乐方才从对方的行止上,明白对方做了什么。
克劳德悄无声息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把小小的匕首从自己的袖口中塞进了她的袖口。
结合他的上一句话,看来这位士兵倒是恪尽职守,没想着她背弃了奥格洛夫,倒是优先执行保护她的命令了。
戚乐对系统说:“这个克劳德·尤涅……”
系统张口就是:“没有阴谋!”
戚乐:“……”
戚乐颇为无语:“我没说要怎么样啊,我就说想夸一句奥格洛夫会选人。”
戚乐登上马车,巴德正有些不耐。他似乎也没有要合上马车门的意思,直接问道:“你可以说了吗?”
戚乐点了点头:“当然。”
她向车外唤道:“杰西卡,麻烦你替我去将那枚红色的丝绒盒子取来。”
杰西卡听到命令怔了一瞬,紧接着便借着这个机会飞快的走去了王后的车架边。听到东西在盒子里,巴德的视线变得越发狂热,他允许了杰西卡的靠近。杰西卡匆忙地从马车的行李中找到了王后所说的盒子,而后将盒子交给了戚乐。
戚乐将盒子递给了巴德亲王:“这便是陛下托我交付于您的。”
巴德瞧着手中的戒指盒,面上的笑意再也克制不住。他打开了戒指盒,同时对戚乐难得给予了一句好话:“作为王后,你总算是做成了一件事情。”
然而巴德笑意在盒子打开后便冻结。因为盒子里装着的并不是戒指,而是一封被叠起来塞了进去的信。
巴德顿时发怒,他伸手就要去掐戚乐的脖子,在一旁警惕着的克劳德见状比他随侍黑甲骑士更快的拔出了腰中的短剑指向了巴德亲王!
巴德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戚乐的脖颈上,而黑甲骑士拔出的刀剑也抵在了克劳德锁甲前。所有警戒的士兵见状更是同时再一次将武器对准了对方,战斗的气氛似乎又将一点而然。
巴德回过眼,瞧了一眼敢拿剑尖对准他的禁军,开口道:“你知道你这一剑下去,代价会是所有人的命吗?”
克劳德冷漠道:“我收到的命令是保护王后直达极光神殿,如果王后出了意外,等待我的便是死刑。既然我都要死,又何必去关注别人。我死,还能由您陪着,岂不是莫大的光荣?”
克劳德的木头脸使得巴德没法从他身上瞧见半分玩笑和退缩的意思,他犹豫了一瞬,就在他犹豫的这刹那,戚乐艰难地开口。她低声道:“陛下托我交付给您的,确实是这个盒子,您为什么不再细看一分?”
剑尖仍旧指着巴德,巴德瞧了脆弱的王后一眼,慢慢收回了手指。他坐了回去瞧起盒子里被折叠起的信件。
信件上的字迹的确是亚诺王的。甚至封着信件的火漆都是完好无损。在信中,亚诺王说出伊卡宫的现状,并对于国王戒指是否能交托到弟弟手中的不确定。他表示他不信任所有人,唯有信仰坚定的王后或许可以利用她的信仰托付一二。所以他将信件交给了王后。
亚诺王表示,如果信件的火漆受到了破坏,那么代表已经有旁人知道的这件事,巴德需要即刻杀了王后进攻伊卡。如果火漆完整,那则代表一切仍在按着他的计划行走,戒指尚且仍在掌控中,巴德仍可以正常继位。巴德亲王看了这里,瞧了王后一眼,王后脸色煞白显然是被吓得厉害,只是因为教养问题仍在强自镇定。
巴德见状嗤笑了一声,与他哥哥一般,料到以王后的庸懦,必然没有胆量动些歪心思。巴德继续瞧着信,信件在最后说道:“亲爱的弟弟,我将你我之间的印信藏在了只有你我可知的地方,它在等待着你,等着与你同沐圣殿极光。”
巴德看到了信的最末尾,瞳孔微缩。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竟然跳下了马车,对自己的卫兵命令道:“收回刀柄,这是在国王陛下的灵柩前!”
黑甲骑士不明所以,却在命令上齐齐勒马收兵。一切做完后,巴德更是道:“国王陛下送灵,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扶棺。奥格洛夫慵懒惧怕风寒不出,王后殿下难以抚慰先王英灵。而诸位——”巴德发出了笑声,“诸位的这点能耐,遇上风雪尚好,若是遇见了风雪中的掠夺者,怕是难以守护陛下安宁。”
他摆了摆手,直接下了结论:“所以,接下来将由我接手送灵的事情。你们若是遵从便跟随我一起前往北方,若是不遵从——”似乎也知道扰乱原本的禁军送灵礼制会在伊卡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巴德亲王在思考后握上了腰侧的长剑,“为了避免你们乱说,就只能请你们先于风雪中长眠了。”
形势比人强,面对巴德亲王这样狂妄的话语,不少禁军面上都是强忍着的愤怒。他们皆看向了王后,似乎只需要王后一声令下,他们便愿意在此殊死。
王后挺直着背脊,她看着巴德亲王的眼神也有惶恐,但仍然大声道:“巴德亲王,在陛下进入神殿得到永久的安宁前,我依然是索莱的王后。依照索莱的礼制,我仍然能算是你的君主!”
君主这个词语似乎惹了巴德发笑,但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忍下了这一句。他回头瞧了戚乐一眼,似笑非笑道:“君主。”
“好吧王后殿下,就让您再玩几天过家家的游戏。”巴德无所谓的重新骑上了马,“不过,既然您是君主,意思就是依然要随着护送陛下灵柩了?”
“也好,您正确的决定拯救了您麾下士兵的性命。”巴德嘻嘻哈哈,“按照戏剧的流程,他们是该对你跪下谢恩了?”
说罢巴德先策马先行。黑甲骑士随即登马,但这一次他们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催促着送灵的队伍赶紧随行。原本慌张着的仆人被再一次赶上了车架,戚乐也在杰西卡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但杰西卡实在是太慌了,她连自己都站不太稳,更别说扶好戚乐。
还是克劳德搭了一把手,他将戚乐送上了车架,瞧了她一眼,对她低声道:“与巴德亲王同行,接下来殿下怕是要辛苦了。”
戚乐看了看克劳德,她刻意无奈苦笑道:“预料到的事情,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句话说完,戚乐又看向克劳德,她顿了一瞬低声道:“我没有忘记向女神的誓约,这一点上还请您相信我。”
克劳德略低下了头,低声道:“是我等无能。”,初次之外,他倒也没有再提别的,而是躬身向王后行礼,送她登上马车。
只有杰西卡听见了“女神誓约”这个句话胆战心惊地,她心里一边怀疑着戚乐和克劳德是不是真的如同瑞雅猜测的那样有了私情了,一边又觉得国王都去死,巴德亲王又如此咄咄逼人,戚乐如果能和克劳德·尤涅私逃也是一条生路。
杰西卡挣扎着,话里话外不免也试探了戚乐一句:“您没有必要向巴德亲王低头的,您是王后,禁军们就算拼死,也会护送您回到伊卡。”
戚乐只当杰西卡这是不平,她尤为庄重的回答:“我可以回去,但所有人都将死在这里。国王陛下的灵柩——您觉得疯狂的亲王对于送灵能明白多少呢?若我走了,陛下的灵魂得不到安宁,纵然我活着回到了伊卡,也是索莱的罪人。”
众人对于巴德亲王是憎恶的,但对于亚诺王却仍持有敬重。杰西卡被戚乐这句话说得自惭形秽,连忙将这样的想法统统抛去了脑后。
然而接下来的路途,众人的心情显然便于期初有了很大的不同。送灵的队伍变得异常沉默了戚乐,甚至到了晚间休整的时候,也没有几个人在说话,只有巴德亲王的卫兵们传来说笑声,甚至在他们休整完后,不管送灵队伍中这些其余的贵族们有没有休整完毕,都强制要求他们准备继续前行。
在性命的威胁下,众人只能咽下所有的不满。好在戚乐前些天叮嘱了众人好好休整,面对巴德的苛刻,众人也算是勉强兑付了过去。在直面巴德的统治与先前戚乐的态度,两下对比之下,众人少不得越发感念王后。
甚至有禁军对克劳德·尤涅进言,不如发动奇袭,想办法救走王后。众人愿意为此拼死而战。
而克劳德只是瞧了走下马车透气,同时试图安抚所有惊慌贵族的“王后”,慢慢道:“这样便是辜负了殿下的好意。”
另一人赞同道:“对,殿下在尽可能的保全众人,我们也该珍视自己的性命,将它用在最关键的地方才对。没有计划的贸然攻击,不仅未必能带走殿下,甚至可能让她遭遇更糟糕的境地。”
“毕竟巴德亲王……他可是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剩下两个字被士兵咬进了喉咙里。
众人决定暂时隐忍,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为保护王后而战。
在一旁听完了全程的系统:“……”
系统:是他们太傻还是我太冷酷?
系统:是他们太傻。
杰西卡得到了禁军们的示意,她回来对戚乐感动说:“殿下,大家都很感激您。”
戚乐笑着说:“哪里来的感激,如果我更有用一些,大家连如今这样的日子也不需要经历。”
杰西卡坚定摇头,她说:“不,殿下。大家都明白您的心意。您为了我等交出了陛下的信物,您作出了如此的牺牲,是我们派不上用场……”
说到后头,杰西卡甚至有些哽咽。戚乐听到这话倒是终于有了点精神,她问杰西卡:“大家都这么认为吗?”
杰西卡强作坚强:“殿下,是我们拖累您。”
戚乐微微垂下眼帘,挡住眼底里的笑意,她失落道:“不,是我无能,身为王后竟然无法压住巴德。”
杰西卡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谁能压巴德啊,就是亚诺王不是还把他送远了吗?
但她见戚乐疲乏的样子,那些话也就吞了回去。杰西卡轻言细语了两句,重新哄着戚乐在马车里阖上眼睡了。
这样颠簸繁忙的日子大约过了有四五日。巴德对于王后往往是欺辱的,而王后也不曾当真与他争执,往往多是退让。巴德见状,便不由地越发自狂。
四五日里,众人对巴德狂妄有多憎恶,对无奈疲乏的王后就有多可怜。
眼见终于到达了极光神殿,送灵的队伍早已疲乏不堪。
极光神殿对于送灵队伍提前多日的到达也显得很惊讶,尤其是送灵的队伍里竟然添加了巴德的黑甲骑士。
巴德到了极光神殿,召见了极光神殿中的大祭司,他也不说的别的,直接要求即刻进行葬礼。
大祭司年已有七旬,面对这样无礼的要求自然拒绝。
巴德的脸色当即便不太好看,还是戚乐走出来打了个圆场,提醒道:“巴德亲王,葬礼的时日是由神殿经过仔细测算的。索莱的王室需得在极光出现的夜晚下葬,您这样,只会让陛下无法得以被指引,成为徘徊无依的孤灵。巴德,你要你的兄长,我的丈夫,索莱的国王,得到比贩夫走卒更不如的下场吗?”
巴德与亚诺的感情不错。他虽然狂悖,倒也不至于真的连哥哥的后路都不考虑了。犹豫一二,他同意在最近的极光日进行葬礼,但是——
“我要再见我的兄长一面,下葬之前神殿也会重新进行收殓不是吗?这件事情总可以提前吧。”巴德讥诮道,“正是因为伊卡神官的固执,将我从伊卡宫中驱逐,才害得我连兄长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这样的行为显然也够激怒大祭司的。但谁都知道巴德亲王是个不能以常理来看待的人,将他逼急了他什么都敢做。
戚乐适时给了大祭司一个台阶:“祭司,一路奔波,我想陛下也需要重新入殓,或许神殿愿意体谅巴德亲王爱护兄长的急切心情。”
巴德闻言瞧了戚乐一眼,戚乐仍是那副样子。但戚乐的说辞显然给了祭司答应的可能,在祭司离开后,巴德倒是同戚乐多说了几句。
巴德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开启国王的灵柩吗?”
戚乐答:“您在乎您的哥哥。”
巴德道:“我在乎我的哥哥,更在乎他的意志是否被传达。”巴德重新看向灵柩,对戚乐说道:“蕾莉安娜,你给我的那封‘来自陛下’的信封里,话里话外指着我要的东西就在灵柩里。”
他观察着戚乐表情,慢慢道:“所以,等到灵柩被打开,我要你也站在旁边。”
“如果里面没有我要的东西,那就是你欺骗了我。”巴德道,“你就去陪我的哥哥。”
戚乐瞧着神殿里停放着的灵柩,她道:“殿下,在极光神殿里,您最好不要这么做。”
巴德笑了一声,他说:“当我取得戒指,我就是国王。极光神殿是国王的神殿,你说我有什么不能做?”
戚乐看着他,目光波动,似乎是被他吓到了,半晌也答不出话。
巴德却不觉得恐吓王后有什么不妥的,他甚至道:“向我屈膝,或许我还能允许你的灵柩运回你的国家。作为开战的前哨。”
似乎是觉得他的话实在是太过放肆了,王后面露屈辱之色。巴德却觉得这样的神色他看的都快有些厌烦了,挥了挥手,便领着随从一起出了极光神殿。当他离开了,戚乐依然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位忍耐到极限的王后,慢慢的坐在了神殿内供奉女神像的台阶上,伸手半遮住了自己的脸。
克劳德进来时刚好瞧见这一幕,似乎已经走到了绝路。王后看起来无助又绝望。克劳德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时候打扰她似乎不好,便折了回去,对殿外等候着的杰西卡说明了里头的情况,请她为王后取一件披肩来。
杰西卡连忙要去照顾王后,但她行动之前,却先忍不住问了克劳德一个问题。
她问:“尤涅大人,如果巴德殿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继承了王位。那么王后殿下会如何呢?”
克劳德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如实说:“我不知道。”
杰西卡正有些失望,克劳德又道:“但我接受的命令是保护她。”
克劳德与杰西卡告辞,他匆匆而回,不知是打算要做什么。杰西卡顾不得太多,她担心戚乐匆匆过去照顾她。戚乐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哭出来,不得不放弃,转而继续装隐忍。
杰西卡将在门口遇见克劳德的事情和戚乐说了,戚乐听完,多问了句:“他去哪儿,你知道吗?”
杰西卡道:“这倒是不知道,看方向似乎是要见祭司们。”
戚乐想了想,笑了一声。她突然笑起来反而让杰西卡吓了一跳,杰西卡以为戚乐是悲极而笑,有些难过道:“殿下,您别绝望。奥格洛夫大人不会目视这一切发生,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戚乐慢声道:“他的确不会。”她微微弯着眼,“你看,他不是还给我留下了书?”
奥格洛夫留下的那些书显然很不对杰西卡的胃口,但这次她听见反而想到了别的什么,她有些激动的抓着戚乐的手,对戚乐低声道:“殿下,奥格洛夫大人留下的故事……我们是不是也能学一次故事里——”
杰西卡心如鼓擂,她道:“我们、我们给巴德亲王下……”
戚乐握住了杰西卡的手,她道:“杰西卡,你知道谋杀亲王的罪名吗?”
杰西卡迫切道:“可是殿下!”
戚乐道:“退一万步,这里是极光神殿你要从哪儿找来那些污秽之物。就算你找到了,巴德身边有重重甲卫守护,你又要如何让他中毒?”
杰西卡哑然。
戚乐这才说:“杰西卡,故事只是故事而已,你不能将故事当真。”
杰西卡失落的低下头,她看向戚乐,难过道:“殿下,命运为何对您如此不公呢?”
系统本来在旁观,听见杰西卡说这么一句,差点数据紊乱。命运对戚乐不公?是戚乐在磋磨‘命运’吧?系统有些心酸起了自己。想想没遇见戚乐的时候,它还是个健康积极向上,不知负面情绪是何物的五好系统。
现在……
系统邓氏摇头。
察觉到系统又在伤春感秋,戚乐不动声色地安慰了杰西卡几句,将这姐姐注意转移,转而让她陪自己回去休息。
在回去的路上,系统问戚乐:“你真的没给巴德下毒?”
戚乐答非所问:“那要看对‘毒’的定义了。”
系统:“……”
戚乐道:“如果是指毒药,我这么一个娇弱善良的王后,自然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但如果广泛意义上的……”
系统:“?”
戚乐话锋一转:“你觉得‘疯狂’算是一种毒吗?”
说罢,戚乐便不肯再多说了。不管系统怎么问,戚乐都是“我无辜、我纯洁,你不要用阴毒的思想来猜度我”。
系统:……
系统气到脑海回顾所有骂人词语,可等戚乐想起了什么问了系统一句:“克劳德·尤涅今天是不是写信了?”系统又乐颠颠地去帮戚乐看了一圈,回来告诉她肯定的答案:“是的没错。”
戚乐便彻底放心了,她开始心安理得。
在神殿准备重新入殓的这几天,白天,她和巴德继续斗智斗勇,诱导着巴德觉得自己板上钉钉肯定是王,让他觉得所有人都在惧怕着剑羽城的实力,并且对剑羽城的黑甲无可奈何。
到了晚上,戚乐则要继续装作一位可怜的,无依无靠的王后。不是躺一会儿杰西卡的怀抱,就是去神殿的后院花园枯坐一会儿。
戚乐几乎要把自己能想象到、合理的寡妇自怜的套路都演了一遍,而大家也都很配合,和她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不小心就给她加深了重压。
甚至害怕她的情绪太过糟糕,克劳德·尤涅还通过他极光神殿的朋友,给戚乐送来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球。水晶球里盛满了珍珠磨成的粉,也不知道是怎么构造的,总之瞧起来,就像是一捧被凝固在了水晶里的雪。
这样的小玩具在伊卡城里算不上珍奇,但在这什么也没有极光神殿里就显得尤为稀罕。
约是三日后,到了亚诺王重新入殓的时间。
戚乐一早便按照巴德的要求前往神殿正堂,在回廊上,她碰见了克劳德。
红发的士兵先是向她行礼,问道:“殿下喜欢极光神殿赠予您的礼物吗?”
戚乐一怔,她点了点头。然而不等她说些感谢的话,克劳德便微微笑了笑,说道:“今日殿下不妨将它带着,若是看见了一些不愿意看的,就去瞧一瞧水晶中的雪景。”
“女神在庇佑您,殿下。”
说罢,他便躬身告退。戚乐接收到了对方想要传达的消息,眼里满是笑意。杰西卡询问她是否要回去取礼物,戚乐请她回去拿,自己则坐在廊边等待。
等杰西卡取来了球,巴德亲王派来的人已经不耐烦地催促。戚乐跟随对方一路走向停着国王灵柩的神殿大厅,厅中,神殿的祭司已经都做好了准备。
见人已经到齐,巴德示意祭司们可以开始工作。
祭司隐忍着打开了亚诺王的棺椁,因为索莱的低温,亚诺王的尸体看上去还不算太糟。祭司们开始围绕亚诺王低念祷文,而巴德则看向了棺内。
棺内的亚诺王紧闭着双眼,满是死人的灰暗,再也瞧不出半点巴德记忆里的耀眼。看着这样的哥哥,巴德心中不由悲恸。他站在兄长的棺椁旁边默哀了片刻,便向棺内伸出手去,在唯一眼睛瞧不见的、亚诺王睡着的枕头下摸索。
他这样突忽起来的举动无意吓坏了祭司,祭司的祷告被打断,为首的祭司更是惊疑道:“巴德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就算是哀悼,您也该等待——”
巴德手指停了下来,他摸到了一块小小的戒指。他勾着那枚戒指对祭司道:“我要做什么,总不需要向您汇报吧?”
他说着,捏着那枚戒指收回了手。碧绿色的戒指在他的指尖闪烁,巴德瞧了一眼,原本含着笑意的眼神却渐渐顿住。
无疑,这是一枚非常漂亮的碧绿戒指。
但这却是一款女性的戒指。
这是亚诺王母亲的戒指,按照索莱的习俗,的确有下葬时放入父母遗物的传统。在亚诺的棺椁里瞧见先王后的戒指并不是很值得讶异的事情,所以祭司无法理解为何巴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盯着那枚戒指,好半晌才看向同样在殿中的戚乐。
愤怒与被耍弄的感觉在一瞬间溢满了巴德的脑海,他暴怒道:“杀了她!!”
殿中的黑甲骑士即刻拔剑要击杀皇后,祭司见状差点儿昏厥,他大声呼喊:“巴德亲王,您不能在女神面前这么做,在女神面前流血会使得她震怒,女神的震怒会给国家带来不幸!”
巴德冷嘲道:“收起你们的神神叨叨,如果你们话语可信,国王陛下为何没能得到永生?我忍神殿也忍的足够久,你说女神不喜欢流血,但女神作为勇者的引导者,不该最喜欢看见背叛者鲜血淋漓吗?”
巴德并不十分信任极光女神,但士兵们则不然。在听见祭司的话后,他们的动作都开始迟疑。巴德见状,干脆亲自拔刀要去砍了戚乐。
戚乐不闪不避,她反而从杰西卡手里接过那枚水晶球看了看水晶球。
就在这个当口,离戚乐最近的那名黑甲骑士突然拔剑相迎,在祭司绝望的视线下,流血暂未发生,但响起了刀戈之声。
祭司慌张往外看去,连巴德都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
黑甲骑士趁着机会反击巴德,巴德被攻击的踉跄后退一步。但他也不是伊卡城中弱不禁风的贵族,在被击退的同时一掌打翻了黑甲骑士的头盔,露出了骑士的红发。
巴德踉跄了两步,瞧见了伪装成他的骑士混入殿中的克劳德·尤涅,冷笑了一声。他站稳了身形,也不在意自己手中没了武器,只是指着对方道:“你知道攻击亲王是多大的罪责吗?”
克劳德被揭破了伪装,也不为意,他甚至回答了巴德:“那么亲王殿下,在神殿中动武、谋杀王后,这又是多大的罪责。我不过只是在阻止您罢了。”
巴德显然被对方的态度激怒了,殿中尚有别的黑甲在,他们依照巴德命令将神殿的出口守死!
克劳德见状,低声喝道:“亲王殿下!您应该听见刀戈声了,如今您在神殿之中并无胜算,还请您停手!”
巴德冷声道:“停手,你以为我当真那么愚蠢,不知道你写给奥格洛夫的求援信吗?你想借奥格洛夫的手信调动神殿的驻军来攻击我?你也不想想,神殿的驻军,会允许你诛杀亲王吗?”
“就算他们来了,只要我手里有国王戒指,他们要听的也不是奥格洛夫的命令,而是我的!”
“克劳德·尤涅,如今我就这样走在你的面前,你难道有胆量在神殿、在我兄长的灵前杀我吗!”
说罢巴德大步向戚乐走去,他张开双手高声质问道:“蕾莉安娜,我兄长的戒指到底在哪儿!别妄图再次欺骗我,我知道它在你的手中!”
戚乐闻言像是怕极了,她抓紧了手里的水晶球,一眼也不敢错开。杰西卡见状尖叫道:“尤涅大人,请您保护——”
巴德已经走到了戚乐的面前,他伸手就要抓住戚乐——
克劳德·尤涅只能拔出自己身上的短剑,他一边保护着戚乐后退,尽可能拖延时间,一边试图阻止巴德再靠近。
就在这时,戚乐忽然松开了手。
水晶球砸碎在地面上,她在所有人因这突然的一声惊愕的时刻,一个脚滑不小心撞上了克劳德,克劳德脚下不稳,被她撞击着一步向前,手中的剑直接穿透了巴德的胸膛!
克劳德:“?!”
禁军手里的刀捅穿了亲王的胸口。
巴德似乎没有想到在神殿里,一个小小的禁军少尉真的胆敢诛杀亲王。他吐出一口血沫,伸手挣扎着抓着了克劳德握着剑的剑柄,似乎想要说出什么恶毒的字眼,却只能吐出血沫。
剑羽的黑甲骑士们惊呆了。而就在这时,神殿的门被撞开。守卫神殿的驻军统统闯了进来。
克劳德还处于震惊中,连祭司都因为这突忽其来的一剑而失声。
良久,终于有人开口了。
戚乐悲伤道:“克劳德·尤涅,您竟然在女神前杀了巴德亲王……”
克劳德还在震惊中。
神殿的驻军显然已经回过了神,他们瞧着克劳德的眼神有些复杂难辨,为首的将军出列,对克劳德说:“尤涅少尉,在神殿中杀人、乃至谋杀亲王,都是极重的罪孽。您有要申辩的吗?如果没有,我需得带走您。”
克劳德:“……”
克劳德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他看向了戚乐。
戚乐瞧着悲伤极了,她拦在了驻军面前,低声道:“不、尤涅大人是为了保护我,一时失手方才,我不能让他获罪。”
将军瞧着弱小的王后,同情道:“王后殿下,我理解您的心情,事实上谁都不想,尤涅甚至是我的朋友。但神殿的规矩不可以打破,王族的规矩也不能特例。就算神殿能够原谅尤涅在女神前酿下的过错,但他杀死了亲王,王族不能原谅于他。”
克劳德·尤涅看着将军那轻声细语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陷入沉默:“……”
他又看了戚乐一眼。
果然,看起来极度挣扎的、可怜又无辜的王后努力的站了起来。她似乎用尽了勇气——她从自己束紧的袖口里摸出了一枚戒指,抖抖索索地将这枚戒指戴上了自己的手指。
克劳德·尤涅看着她挺直背脊,在将军面前展示了那枚国王戒指,她戴上了戒指,一字一顿道:“是我要求他杀死巴德的。在女神殿中,在先王的见证下,我得到了国王戒指,我为新王。”
“国王要求杀死叛乱者巴德,尤涅无罪!”
娇弱的王后看起来是这么的无可奈何。
她在巴德的暴政下一路保护着无辜的人民,在禁军奋起反抗之后,又为了保护禁军的名誉,而不得不背上谋逆的名声来保护英勇的士兵。
克劳德已经能够想到王室即将宣发的稿子要怎么写了,或许还要再加上一句——为了将索莱从巴德的手中拯救,蕾莉安娜新皇不得不行此艰难之路。
这实在是太感人了。
克劳德冷漠着瞧着自己的朋友面露感动,没有第一时间驳斥掉王后这明目张胆地篡位行为,甚至开始认真的考虑起其合理性和正当性,便知道王后的计划大约要成功了。
巴德亲王死了,死在神殿里。若是伊卡的贵族追责,此刻神殿中所有人都难逃干系。
最先想明白的人是祭司,他道:“或许一切都是女神的旨意。”
戚乐也想祭司致礼,她说:“冒犯神殿着实不该,我会重新在北地修一座新的神殿。届时还希望您予我洗礼,赐我新名。”
祭司即刻道:“女神庇佑您,陛下。”
在场大部分曾上过前线的士兵都与克劳德·尤涅关系匪浅,他们看了看祭司,又看了看似乎默认了这个办法的将军,皆单膝跪地,在血腥中向新王献上忠诚。
“为了您的荣光,陛下。”
※※※※※※※※※※※※※※※※※※※※
戚乐:感谢克劳德先生的帮助,我能当上王,都亏了大家不想你死。
最近年底,各种修罗加班模式,实在是难以保证更新的稳定。只能每天回家写一点,写完一个片段发。
对不起大家,这张给前三十留言的各位发个红包,真的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