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坎, 一座雪山脚下的小国, 百姓半数都以放牧及栽种些寒土作物为生,国内经多年前的大战后现只存有三城,兴城便是西坎境内最大的一座城, 也是西坎的都城,由成国伊始便一直定都此处, 雷阅海谋反未遂后,他二哥也未将他赶尽杀绝, 而是为他划定了生存圈, 把兴城也保留了下来。这城距离柒山四百里之遥,段凯只带了十万军前去,另十万由林中浩领着留守芎关。
猩猩原计退敌之后便不再参与收失之战, 可当下明堂被俘, 生死不明,只得带着我一同踏上去兴城的路。
四百里, 并不算远的距离, 可我们却行了好几天,只因柒山到兴城一路还有两座城池,翼国大军一边行路一边攻城。
西坎军并未像我想象般的不堪一击。他们在每个城池都留了守兵,誓要死战到底,攻那座名叫多镶的城池时, 我目睹了整个过程。
多镶城墙高耸,整齐的箭手林立城楼,似早已知晓我们的来到, 城门被紧紧关闭了,并无一将出城应战。段凯下令攻城,一拨翼军飓风般攻上,墙上必布下无数箭雨,一排射完,退下再上一排,一阵又一阵密集着,仿似他们的箭永远使不完。
死人,是一定的,终于亲眼看见了何谓战场上的惨烈!一排排头阵士兵中箭倒下,换来身后战马的嘶鸣和骑手以及步兵们的高呼,冲锋的战士如雷如电般呼啸而过,后方箭手不断射出火箭,划过灰暗的天空,如流星一般。耳中是漫天的喊杀声,没有人后退,染血的盔甲已黑红交织不再光亮,仍然坚定的向前。城楼上还不断有敌军被火箭射中掉落下来,落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巨大的城门被兵浪撞击的摇摇欲坠,他们如被人操控的机器一般不知疲倦,不觉伤痛,城门终于轰地一声裂了开来。
吼声更加嘹亮,出战兵士全数压上,门内并无敌军迎战,他们,已经放弃了这城。
翼国士兵的踏着自己兄弟的尸骸奋勇冲刺的时候,天空飘了细雪,那雪很洁净很漂亮,一点也不觉得冷,落在地上便融成了红色。战鼓从一开始就伴随着攻城的节奏不断敲着,此刻的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帐篷搭在一处小山腰上,掀开帐帘,就能看见那城门处火光冲天,城楼顶部有黑色浓烟冒出,天,也成了黑色。有人在惨叫吗?我听不到。
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是壮观的,是震撼的,可也是真实残忍的,受伤的士兵在痛苦的扭动着,我仿佛能看见他们脸上的鲜血,看见他们渴望生存的眼神,一条又一条年轻的生命留在这里,理所当然的,无人会过度悲伤,因为这里是战场。空气里飘着腥味,很浓很浓。
攻第二个城的时候,我一动不动的缩在帐篷里,捂起耳朵,心情繁杂纷乱,再也不想去望一眼那貌似地狱般的景况。猩猩也未去观战,一直在帐篷内陪着我,我看得出,他有隐隐的忧虑。
段凯的军纪很好,攻城不屠城,绝不伤老百姓,有这样的军队,才有拥护军队的百姓,才有了大翼的民心凝聚。连下两城,几日征战,心灵遭受巨大考验的我好不容易挺到了兴城。
大营扎在十里外,我迫不及待的想去救明堂,可猩猩与段凯自有他们的战术安排,只好等待。
段凯的帐篷就是作战室,帐壁上挂了兴城地图,此时猩猩与他二人正研究着地图想着破城之策。我掀个帘子站在门口抠指甲。
段凯道:“此城大于多镶三倍,分内外两城,皇宫及城守都在内城,外城多居百姓,各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易守难攻,城内屯军甚多,粮草充足,长久作战对我等不利。”
猩猩道:“就按照事先计划那般行事,明日遣人叫阵,先探虚实。派兵分堵四门,正门留四万兵马,另将云梯备好,待正门战起,余数即时从侧三门进攻,占据城墙。此仗必要采用快攻式,不可给雷阅海留一丝喘息之机。”
段凯还未应是,我听到叫阵二字,忙走进道:“不如让我去叫阵?”
猩猩皱眉:“你回营帐去!”
我正经道:“我也不想掺和你们打仗,我也想躲在后面等着你们胜利凯旋,怎么攻是你们的事,但此刻明堂被抓,生死未卜,你让我坐我也坐不住。”
猩猩道:“战场之上无人能照顾得了你,你勿再添乱,快回去!”
“你们军队里叫阵的人啊,太死板,报个名号就开打了,那怎么能转移注意力呢?”
“还是不妥。”
我踱到那地图处上下打量,唔,看不明白,回身道:“其实不需要派那么多士兵去攻侧门。”
段凯疑惑:“天歌说什么?”
“我说不需要派那么多人去明攻侧门,我们应该把半数士兵集中在正门处,壮壮气势,另半数士兵在侧三门远处打埋伏,只派少量士兵过去,还得隐秘行事,不能明目张胆让他们发现,我建议不如今夜就先派些士兵做准备事宜,明日正门叫阵就说明不跟他们群殴,只跟他们单挑,我想,这样他们也会愿意的,毕竟他们人少我们人多,派几员厉害的大将迎战。侧三门不见我们的人,定会觉得压力骤减,待正门斩了他们几个人,侧门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正门去,说不定还会加派人手过去呢,这时埋伏在侧门的士兵就可突击,发箭的发箭,砍人的砍人,放火的放火,三门总有一门会被攻破,大军再压,就容易的多。”
猩猩眼中露了一丝笑意。段凯惊叫:“丞相大人将计划告知你了?”
我挠挠头:“没有啊,这是你们的计划吗?”掺和掺和只为让他们能放点心,我完全胜任叫阵的工作.
段凯仰面而笑:“天歌可惜不是男子,否则也是将帅之材啊。”
我忙道:“我不想当将帅,我只想去叫阵,你们让我去吧,我多说几句,定能完成转移注意力的任务!”
猩猩还是摇头,段凯却道:“一旦战起,便很难护你周全。”
我道:“我叫完就跑,跑的远远的,马车备好,一旦有人迎战,我立即撤退。”
哀求猩猩:“你让我去吧,我能办好的。”
猩猩见我一脸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儿道:“这不是闹着玩,这是真刀真箭的战场!”
我泄气的摸摸脑门,低落了语气:“其实我也不想去,太危险了我知道,可是明堂说不定就在那城里被关着,我…我只是想做点什么,既然都来了不是?想来想去,也只有叫阵我能胜任了。”
猩猩不语。段凯也不语。我更无语。
第二日大早,伴随着振奋人心攻城号角的吹响,翼国大军全数逼到城下一里处,数万士兵乌压压一片,后百排皆是步兵,中间是箭手,前列是骑军,手持“段”旗,腰挎大刀,壮极宏大,气势凛凛。
在前列的前列,有九匹战马一字排开,马上左三人分别是大将某人某人和某人,右三人分别是大将某人某人和某人。中间三人分别是翼国丞相辛星言,大元帅段凯和特邀叫阵嘉宾曹天歌!
气氛庄严肃穆,四周鸦雀无声,翼国皇帝雷子霆的收失大计,成败在此一举,攻下兴城,俘虏雷阅海,西坎将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十几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小坎。
所有的人都严阵以待,面前这座兴城,确实宏大,正面城墙高近十米,长的望不到边,灰色城门上的城楼长垛处,站满了士兵,个个举着矛拿着盾,我盯着看了半晌,竟无一人走动,兵马俑啊。
此时的我又紧张又难受,紧张的是这是战场,一个不小心,暗箭袭来我就小命玩完,难受的是…..我这身衣服~
不知段凯从谁那里给我借了一套盔服,银色铠甲本来是挺威风的,可是我穿上后竟连路也走不了了,坠的我脚难抬,气难喘,最要命的是头上还戴了一个大铁盔,竖着一根长长的带穗儿的避雷针,两侧的护耳一扑扇下来,跟猪八戒的耳朵似的,周遭一切声音都变的模糊,我穿戴停当艰难移出来时,猩猩竟扑哧笑出声来。可想而知我是多么的笨拙加难看了。
上马对我又是一严峻考验,其实我会骑马的,很久很久以前经常去公园骑,那马又矮又温顺,可这战马,又高又大,不停的来回挠蹄子喷气,看我的心直发慌,站在马凳上,更是连脚尖儿也抬不起来,最后还是三个壮汉硬给我掀上去的。缰绳也不用拉,直接被牵到战场。那时候我有点后悔了,我好象确实不该来。
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不来也来了,站在几万人前面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我转头望望猩猩,叫道:“几时开始?”
猩猩嘴动了一下,我听不清,掀起我的猪八戒耳朵道:“什么?”猩猩道:“此时。”
疙瘩!这就正式开演了。
猩猩与一个姓刘的后备叫阵官一人一边,护着我朝前行去。我的马绳牢牢握在猩猩手中。
那城墙上的西坎军一直在注视我们,但没有一个人动弹,离城墙约百十来米的地方,我们停住了脚步。我将护耳向上猛掀,一仰脖子大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投降,争取宽大处理!”声音嚎得不男不女。
猩猩一抖,险些跌下马去。城门此时开了一个小缝,从里面闪出一人一马,我定睛一瞧,此人穿了黑色铠甲,头上也带了根避雷针,一脸的络腮胡,只能看清鸱目一双,他奔到离我们二十米处站定,口中喝道:“叫阵何人?”
我下巴一抬:“翼国金牌叫阵天王曹天歌,你又是何人?”
那人道:“我乃西坎兴都守将柯有寿!”
我嗤鼻一笑:“小小守将也敢应阵,滚回去叫雷阅海出来见我!”
那人气的将手直接放于腰间刀柄之上,猩猩早已先一步将剑抽出指住他。
那人狂叫:“无耻之徒,攻我西坎城池,侵我西坎江山,竟有面目直呼我王姓名!”
“哈哈哈哈”我仰天狂笑,将猪耳朵又笑下来了,“雷阅海乃我大翼永安皇帝手下败将,划块乌龟窝给他缩着,竟不知悔改,几次犯我边界,今圣文皇帝遣我等前来替天行道,收了这逆臣贼子,一统大翼江山!”就是嗓门大!
话音未落,且听身后一片山呼海啸:“一统大翼江山!一统大翼江山!”千军万马浩荡之势,气吞山河,激得我热血沸腾。
那人怒目圆睁:“妄想!西坎王岂能任你侮辱,奉劝你等尽快退兵,若不退兵,休怪我西坎无情。”
我又狂笑一阵:“好,我且看你们这群狗贼如何无情,我大翼二十万大军已将你小小兴都包围,你们插翅难飞,嘴硬又有何用,下马受降,爷爷我一高兴或许可能饶你一命!”
那人气的再也按捺不住,抽出大刀喊着号子就冲了过来,刘军官一夹马腹立刀迎上,两人顿时战做一团,猩猩迅速牵着我的马绳将我往后方带去。我头也不敢再回,任着猩猩拽着马一溜小跑的回到了大军之中,心才稍稍安定一些,刚才,我真怕有人从城楼上射下暗箭来。
再看前方那两人交战,柯有寿明显不是刘军官的对手,未交几个回合便被刘军官一刀斩于马下,我大叫:“好!”身后士兵也群情激昂,吼声震天。
那柯有寿这边一死,那城里又闪出一马,刘军官再战来人,这次回合时间坚持的长了一些,那人两把金锤使得虎虎生风,几次差些击中刘军官。段凯大喝:“岳长风,接战!”领命之人从斜方冲出,竟也手持两柄大锤,策马狂奔至两人之间,一锤将刘军官隔开,续战那人。四锤对击,火花四溅,岳长风左一锤右一锤两锤便将那人砸下马去!我又高喝:“好!”
猩猩伸手过来扯掉我的帽子,道:“回去罢!”我望段凯,他点点头:“单战二至三人就要攻城,你快回去。”
没错儿,这战场不是我呆的地方, 我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知我刚才的转移注意力有没有起到作用,现在只求老天保佑侧门已被拿下。
任猩猩牵着我从侧面绕行,我如一个检阅军队的将军一般走过士兵队伍前,那一张张振奋的面孔,一双双炯炯的眼睛,都朝着兴城的方向,只等着元帅的一声号令便会冲破城门。我相信,我们必胜!
走了不多远,忽听身后段凯大叫:“明堂!”我急回头望向城楼,城垛子上不知何时被吊了一人,灰色袄衫,道士发髻,不是明堂又是谁?我猛夹马腹,那马不听我使唤,前蹄高仰,我双手乱抓却抓不住一根马毛,糟,要摔交!向后一倒,却正落进一个硬硬的怀抱,还好,猩猩及时接住了我。我叫:“完了,明堂!怎么办师兄?”
猩猩拽着我又冲回了段凯马旁,再看那城楼上似又多出几人,挂在楼垛子上的明堂低垂着头,距离太远,看不清有无受伤。正着急时,岳长风撤回,冲段凯报告:“西坎人要我们退兵,不退兵就将人质摔死。”
我眯眼看着那城楼,黑呼呼的只能看见人影,却分辨不了面貌。我心里很清楚,那黑呼呼的人中,必有项语。
我摇头对段凯道:“暂时不能退兵,我要过去一趟,看清楚是否明堂再说。”
段凯急道:“绝不可前去冒险。”
猩猩牵起我的手:“无妨,大军围城,雷阅海不敢贸然伤人,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