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四阿哥再次踏入繁景院的时候, 齐布琛正靠在榻上做孩子的小衣。他皱了皱眉,进门道:“身子不好就好好歇着,这些事交给针线房便是。”
齐布琛将未完成的小衣放在盛放丝线的小篮子里, 扶着腰起身,想要给四阿哥请安。
四阿哥忙往前大踏了两步, 扶住她,皱着眉道:“罢了, 不用行礼了, 好好躺着吧。”
齐布琛在四阿哥的搀扶下坐在榻上,温柔地抚摸着肚子,道:“针线房的手艺自然是上好的, 可是妾身想看着他穿上妾身亲手做的衣服。好不好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妾身待他的心意。”
四阿哥看向篮子里未完成的小衣,长臂一伸, 就拿过小衣, 细细地端详起来。那是一件大红色对襟小衣,两边绣着两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小衣内里衬着柔软的棉布,没有一丝绣线的痕迹。
看得出来,她做的非常用心,小衣也做得十分漂亮。不过, 她的针线绣活本就十分出挑,在复选时还因为绣活得到了皇太后的夸奖。
他将小衣又放到篮子里,问道:“爷怎么觉得你这两只老虎, 绣得和你那两只白猫有些相像?“
她本来绣得就是它们啊。
心里虽然这样想,齐布琛嘴上却道:“爷不知道,猫虎本是一家吗?它们是同一个祖宗的,要说相像,也是正常的。“
四阿哥微微扬了扬嘴角,道:“又是歪理。“接着,他脸上的笑意退去,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大红的小,末了,眼神又变得阴郁。
齐布琛他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德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爷,妾身去宫里给娘娘侍疾的时候,曾经听到了几句话。“
四阿哥清楚齐布琛素来是个有分寸的,如今这样说,事情必然有些重要。可是一提到永和宫,他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变了变:“什么话?“
齐布琛看了看他的脸色,将德妃的梦话学给他听,之后,又斟酌着道:“听到爷得了时疫的消息时,娘娘急得都晕了过去。妾身以为,对娘娘来说,爷不管怎么样,都是她的孩子。她不是不关心爷,而是已经不知道怎么样面对爷。到底是骨血相连,母子天性,哪里会有母亲不顾念自己的孩子。”
但从另外一点来说,作为母亲,对待孩子,总是有偏宠的。民间尚有许多母亲偏疼小儿子,更何况十四阿哥刚生下时,六阿哥已经殇了,四阿哥又在佟贵妃那里。那个时候,十四阿哥是德妃的全部希望。若是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同时遇到一些事,德妃绝对会偏向十四阿哥
这一段话,她没有讲出来。四阿哥在朝堂上多年,通达干练,又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一点?
有的时候讲话,需要适可而止。
四阿哥脸色变幻莫测,最后将齐布琛揽在怀里,轻轻叹了口气,道:“爷知道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秦顺儿的声音“爷,云姑姑和周嬷嬷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
秦顺儿原本是跟在四阿哥身边的。南巡的时候,因为下药的事儿,四阿哥便把秦顺儿给了齐布琛。因为南巡路上,四阿哥带的人不多,齐布琛那里人手确实又够了,便又让秦顺儿回到了四阿哥那里。
四阿哥提高声音,道:“让她们进来。”
没过一会儿,两个嬷嬷就跟在秦顺儿和白苏身后进了门。秦顺儿打了个千,道:“爷,佟主子,两位嬷嬷到了。”说完,便侧了侧身,让到了一边。
两个嬷嬷给四阿哥和齐布琛行了个礼,齐声道:“见过贝勒爷,见过佟主子。贝勒爷吉祥,佟主子吉祥。”
四阿哥沉声道:“起吧。”
齐布琛坐在四阿哥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两个嬷嬷。只见她们一个慈眉目善,圆圆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头上簪着根喜鹊登枝的点翠簪子,身上穿着斜襟的藕荷色绸缎旗袍,观之可亲。另一个则是鹅蛋脸,面容严肃,嘴角边有两条深深地竖纹,头上簪了两根白玉簪,身上穿着藏青色绣兰花旗装,与旁边那位嬷嬷,又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四阿哥看向面容可亲的那位嬷嬷,道:“那位是云姑姑,是爷奶嬷嬷的女儿,在膳食方面极为擅长。”
随着他的话,云姑姑向齐布琛福了福身子。
接着,四阿哥又看向面容严肃的那位嬷嬷,道:“这位是周嬷嬷,以前在皇额娘身边当差的。爷开府后,蒙皇阿玛恩典,将周嬷嬷归到了爷这里。”
周嬷嬷也如云姑姑般朝齐布琛福了福身子。
齐布琛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四阿哥,问道:“爷,这是……”
四阿哥对上她疑惑的眼神,道:“以后云姑姑和周嬷嬷就跟着你了。”
齐布琛惊愕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摇手拒绝道:“这怎么可以?原本爷将两位嬷嬷赏给妾身,那是妾身的福气。但是妾身看得出来,云姑姑和周嬷嬷是爷身边的人,爷若让她们跟着妾身,爷那边怎么办?况且在妾身这儿,份额已经满了,若是两位嬷嬷留在妾身这里,那福晋和其他姐妹房中也该再安排两个人才合适。”
四阿哥皱了皱眉,道:“这有何难?你如今怀着身子,就当是我提前给孩子找的精奇嬷嬷。你身边的林嬷嬷倒是个可得用的,但是遇到了大事,身份上不够,却是镇不住场面的。爷给你找了人,自有自己的用意,你且放心用着吧。”
齐布琛见四阿哥把话说到这地步了,便要起身行礼,又被四阿哥给阻拦了。
四阿哥威严的目光扫向云姑姑和周嬷嬷,在她们身上停留了许久后,才慢声道:“云姑姑,周嬷嬷,以后佟主子就是你们的主子了,要好生伺候,知道吗?”
云姑姑和周嬷嬷齐齐福身,道:“!
接着,两人又给齐布琛见了礼:“奴才见过主子。”
齐布琛受了她们的礼,眯了眯杏眼,然后笑道:“两位嬷嬷快起吧。今儿晚上,原该让嬷嬷见见我院子里的人,只不过天色实在是太晚了。我现在身上懈怠地很,换衣服也是个麻烦事儿。这样吧,等明天的时候,我再安排安排,嬷嬷看如何?”
云姑姑和周嬷嬷道:“一切听主子吩咐。”
齐布琛让立在一边白苏从妆奁盒中取出两个冰种的翡翠镯子,分别装在荷包里,赏给两位嬷嬷道:“初次见到嬷嬷,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就当是见面礼吧。”
两位嬷嬷也不推辞,恭恭敬敬地收下了东西。
齐布琛让白苏将和雅找了过来,亲自吩咐她布置两个上好的房间,又问了嬷嬷们几个问题,便让她们下去了。
等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走了后,齐布琛转头看向四阿哥,问道:“您看妾身这样处置,妥当吗?”
四阿哥点头,道:“你是她们的主子,怎样都是可以的。”
福晋正房。
那拉氏穿着中衣,坐在桌子边抄着佛经。安嬷嬷送了热汤水过来,见状忙走到桌边,将热汤搁在桌子上,又从架子上拿下一件厚衣服,披在那拉氏身上,道:“我的好主子,你何苦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现在已是十月份,入了秋,可千万别着凉才好!”
那拉氏苦笑一声,道:“嬷嬷,我是没办法了。如今,我得想办法挽回爷的心才是。”
安嬷嬷道:“您是正正紧紧的嫡福晋,在后院根基深厚。就算是佟侧福晋再得宠,也越不过您去,您就放开心吧。”
那拉氏放下湖笔,拢了拢肩上的衣服,道:“嫡福晋,那又怎样?你看看李氏,为爷生育了三子一女,在府中经营了有一十五年左右,根基深厚,还不是一朝被连根拔起,关在自己院子里,谁都见不到?还有钮钴禄氏,从进府开始,有多得宠?爷几乎天天可着劲的赏她,可如今呢?表面上虽说爷是心疼她生病,不让她来请安,还让自己的人照顾她,可你看到在那之后,爷去过她那里一次吗?”
“这女人,不管在后院中根基多稳,哪天被主子嫌弃了,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嬷嬷,你不是没看到,爷那是在警告我!回过头想想,我纵着李氏她们和佟佳氏闹,佟佳氏哪次不是直接将事情捅到我面前来,拉我下水的?从今儿起,我不但不找佟佳氏的麻烦,还会护着她,直到她安全生下孩子。”
安嬷嬷叹了口气,哽咽道:“主子……”
那拉氏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就算孩子生下来了又能怎样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再说说贾府。
奉高无庸命令去贾府的小太监叫小柱子。这小太监名字虽然不怎么样,但确确实实是个滑头。
到了贾府,他便将贾府前门的拦着他的门房给好好教训了一顿,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大门。
贾赦和贾政一听到四贝勒府来人了,心中立刻就恐慌起来。前段时间,贾政才被太子召见,去了毓庆宫。这一回四阿哥来,莫不是来追究元春被放到四阿哥后院里这事儿?可要追究,也不该早追究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来?
虽然担忧,但贾赦和贾政还是恭恭敬敬地将小柱子迎了进去。
小柱子大爷般在椅子上坐下,又喝了口茶,才道:“两位贾大人,杂家这一次来,是替贝勒爷来问句话的,问完就走,贾大人不必如此惶恐。”
贾赦和贾政连连点头。两人刚放下心来,就见那小柱子“碰——”地一声将茶盏重重搁在桌子上,劈头盖脸就骂道:“你们贾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如贾氏这般,德行败坏,包藏祸心,心思歹毒,简直是不可饶恕!养不教父之过,贾政养出这种女儿,可见自己根子里也是坏的!那一脸正直的模样也不过是做出样子来骗骗人的!贾政,你荣国府欺上瞒下,恶行累累,究竟居心何在!”
贾赦和贾政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声训斥给吓傻了。不是说只是问句话,没什么事儿吗?
回过神来后,两人急急的跪在地上,连呼冤枉。
小柱子又享受般喝了口茶,笑眯眯道:“两位贾大人,杂家只是代贝勒爷来问话而已,‘冤枉’二字,和杂家说了也没有用。”
贾赦急急忙忙地让人取来了一大锭银子,塞到小柱子手中,道:“劳烦公公在贝勒爷面前说说好话。”
小柱子颠了颠银子的分量,笑眯眯道:“两位大人不妨想一想,贵府帮着贾格格做了什么。”
说罢,转身就走了。
这银子的分量真是不轻啊。高公公果然疼他,给了他这么好一个差事。唉,要是贾氏天天都犯错,那可就好了。
贾家二兄弟诚惶诚恐地送走了小柱子,然后急急忙忙地去了贾母的院子,和贾母说了这事。
贾母大惊,立刻将儿媳都招了过来。后来,王氏被逼无奈,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山鸡的事情。
贾母大声哭诉道:“好好的一个女孩儿,硬是被你们送到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在太子身边老老实实地呆着也就罢了,你们偏偏还要将她送去四贝勒府!你们这是在要她的命,要贾府的命啊!我们贾府随为四大家族之首,可到底只是包衣,是奴才!王氏,你这个蠢物!不劝着姑娘在府里生个孩子,站稳脚跟,送那要命的东西做什么!佟佳氏的孩子没了,难道元春就能上去吗?你也不想想,即便元春生了孩子,那也只是个侍妾!那佟佳氏的阿玛,虽是分支,可那样的人家,是咱们惹得起的吗?只怕我的元春,现在正在贝勒府里受罪啊!这真真是作孽啊!”
贾政又急又怒,劈头盖脸就甩了王氏一个耳光。他跪在地上道:“都是儿子的不是,是儿子没有看管好这个毒妇,以致她闯下这滔天大祸。如今最重要的是,咱们要商量商量如何躲过这一劫。”
贾赦也忙跪在一边像老太太请罪。
贾母哭累了,这才停了下来,支着头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