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氏看着堆满了圆桌的贺礼, 又看向在嬷嬷怀里扭着身子哭的三阿哥弘时, 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从被指给四阿哥做格格时,就很清楚自己所面临的情势。她是隶属于汉军旗,父亲只是个管领, 身份低下。再加上她刚进府,根本就没有办法和府里早已站稳了脚跟的女人比。
更何况, 她并不想去争宠。她只想在自己的院子里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事情如她所料,四阿哥并不是特别宠爱她, 她也只是老老实实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所以那些女人排挤了她一段时间后,便放过了她。
有着许多女人的后院永远不会平静,四阿哥的后院亦然。福晋和李氏斗, 李氏与宋氏斗, 宋氏和武氏斗,等到后来钮钴禄氏和佟佳氏进门后, 这些斗争一下子到了高|潮。
她不去管那些东西, 只是自顾自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可她没有想到,一朝从宫中侍疾回来,她就越过深受宠爱的钮钴禄氏和资历比她老的宋氏、武氏,成了侧福晋。而原本李侧福晋一直用来邀宠的三阿哥,也成了她的儿子。
这一切, 都太不真实了。
刚离开李氏的三阿哥弘时很不习惯,一直在嬷嬷的怀里大哭,闹着要找额娘。耿氏看着哭得满脸泪水的孩子, 心里很是不忍,忙从嬷嬷手里接过了他。
从此以后,三阿哥便是她以后的依靠。她会用她所有的力量,去照顾保护那个孩子。
相对于耿氏的清醒,喜塔腊氏和刘氏,则有些晕乎乎地了。刘氏是包衣,家里也没有什么势力,进府最多也只能做个侍妾。而喜塔腊氏虽是满人,但娘家实在是拿不出手。
这两个人,很早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才进府没多久,两人都被提了格格。喜塔腊氏对这个感触最深,因为她一提为格格,嫡福晋那拉氏立刻就让身边的安嬷嬷送来了厚重的贺礼。而安嬷嬷言语间,更是有颇多拉拢之意。这让以前一直做透明人的喜塔腊氏受宠若惊。
而贾氏和其他几个侍妾,则是愤恨不已。贾氏尤其恼怒自己因为害怕被传染时疫,没有抓住机会跟着齐布琛去木兰围场好好伺候,不然说不定她也能升上格格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能将怒气吞到肚子里,带着笑脸向那两个一无是处的格格行礼贺喜。
这些人各有自己的心思,但是怎么也没有弄明白四阿哥为什么要抬举耿氏,喜塔腊氏和刘氏。
白苏向齐布琛汇报这件事的时候,也有些疑惑:“平日里,也不见爷怎么宠那几位主子,如今怎么这般抬举?”
齐布琛转着白瓷茶盏,没有回答白苏的问题。
若说四阿哥为什么提拔耿氏,她大概还是能猜到一点的。
李氏犯了大错,碰到了他的逆鳞,不处置是不可能的。可是二阿哥和三阿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有个犯了罪的额娘吧?李氏被拘谨起来后,二阿哥尚且好安排,他的渐渐大了,也到了去上书房的年纪,怎能再养于妇人之手?虽然他的身体不好,可是哪个男孩子哪里能一直被拘在院子里?如此,只要将他挪到宣黎院,由四阿哥亲自教养就好。
难办的是三阿哥弘时。弘时今年才三岁,正是最需要额娘的时候。将他养于哪个女人的名下,便成了大问题。那拉氏和李氏一直是死对头,她自己怀着身孕,剩下的人,身份统统都不够。
他不想让弘时成为养在那拉氏名下的嫡子,又不想儿子受委屈,所以才将同样在汉军旗下且不争不抢的耿氏提为侧福晋。
而喜塔腊氏和刘氏,她也想不明白。莫不是看着她们老实,借着提拔她们敲打其他不安分的女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还说得通。
白苏见她想事情想得入神,也不敢再问,垂首默立在一边。
没过一会儿,林嬷嬷急匆匆地进了房间,对齐布琛行了个礼后,皱着眉头道:“主子,和文,和雅,和宁,和秀,和言都在外头等着,说是有要事回禀。”
齐布琛回过神来,吃了一惊,道:“怎么她们几个都一起过来了?莫不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儿发生?”
林嬷嬷的脸色很难看。她道:“奴婢也只是知道一点,主子还是将她们叫进来问话吧。”
齐布琛心中凛然,立刻让林嬷嬷将那几人领了进来。
五个丫头齐齐地给她行礼,齐布琛看她们都脸色沉重,便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要你们五个人一起来我这儿?”
和文率先道:“回主子的话,今儿早上,大厨房送来了主子的份例。因着主子怀孕,爷看重,送来的东西倒也不少。可是,那里面的东西,竟有一半是有问题的。送过来的大麦芽,绿豆,兔肉等都是孕妇不能吃的,能吃的山鸡却是从小就用红花养的,连咱们庄子里送来的水果,都被人动过手脚了。好在奴婢是知晓这些忌讳的,若是不知道的人,很容易就会中招。奴婢觉得此事颇大,必须得让主子知道才行。”
齐布琛面色平静,搁在桌子上的手,却是紧紧地握成了拳,关节处隐隐发白。她沉着声音问道:“和秀,你又是为何而来。”
和秀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回主子的话,奴婢发现新分来的衣服中,有几件味道不对。奴婢将那些衣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发现用来绣花纹的那些丝线,在被用之前,是在药水中泡了许久的。”
齐布琛面无表情地看向和宁,道:“你那儿呢?”
和宁回答道:“奴婢听下面的小丫鬟说,最近院子外面总有几个生面孔在转悠,奴婢担心会出事。”
齐布琛又看向和雅,和雅便道:“内务府送来了两套彩釉的瓷器,奴婢已经收起来了。”
房间中一片寂静,五个丫头俱低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林嬷嬷和白苏没想到那些人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一时间都被吓住了。
齐布琛突然轻笑出声,然后将手松开,动了动五指。
林嬷嬷一时摸不清她要做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齐布琛面上浅笑,眼神却是冰冷的。她道:“嬷嬷,看到了没?咱们碍了别人的道,别人就要这么对咱们呢。这些事儿,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招,到时候别说孩子,恐怕命都要去掉半条。我当日还说是武氏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可现如今想想,武氏身边伺候的人原就不多,哪里防得了这么多?嬷嬷,咱们家太太进门的时候,你心疼我有个继母。可不曾想,太太虽是有些尖酸刻薄,却万万不会有这种歹毒的心思。说起来,在佟府的日子,还是咱们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了!”
“主子……”林嬷嬷不忍地喊了一声,“这接下去,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齐布琛冷笑一声,道,“姐姐妹妹们送了这么多好东西到我这儿来,我岂能一个人独享?”
说着,她看向和文,问道:“这些东西,是谁指使着拿过来的,能查出来吗?”
和文忙答道:“查出来了。除了福晋,耿侧福晋,武格格和被关在院子里的李侧福晋外,那些人都有动手。其中那只喂着红花长大的山鸡,是贾氏通过内务府送的。她家本是包衣,国公府人脉又广,那只山鸡表面上爷看不出什么来,所以要送进来很容易。”
齐布琛点头,食指敲了敲桌子,道:“你将那些东西分成两份,一份给福晋送去,剩下的那些,谁送过来的,全部都给我送回去。林嬷嬷,白苏,你们俩一直跟着我,外头的人都认识你们。去福晋那儿的事儿,林嬷嬷你亲自去办。至于那些人的,白苏你去跑一趟。该怎么样说,你们都清楚吧?”
外面的人都当林嬷嬷和白苏是她跟前的得意人,那她就让两个得意人去办这件事!那拉氏虽然没有出手,但推波助澜是一定有的,不然就凭着那些人,怎么可能将那些东西送到她这个防得如此紧密的繁景院?如今是她当家,府里出了任何事,她都有个治理不严的罪名。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将一切都摊开了说。
她不和她玩阴谋,这一回,她要硬碰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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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布琛起身走到床边,躺下道:“和文,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身体不适,谁都不见。”
和文应了一声,与和秀服侍着齐布琛躺下后,带着小丫头出门了。
林嬷嬷指挥着小丫头将东西装好,然后领着她们去了那拉氏的正院。也是巧,林嬷嬷到正房的时候,四阿哥也在那拉氏那里。
一听见林嬷嬷求见,那拉氏心里就打了个突,十分地不想见她。只不过四阿哥也在,她不能表现出来,便道:“还不快让她进来?”说着,她仿佛又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个时候来,莫不是佟妹妹有什么要紧事?”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抚摸着左手腕上带着的黑曜石貔貅手链。
林嬷嬷进门后,见了四阿哥有些吃惊。之后,她跪在地上给四阿哥喝那拉氏请了安。
那拉氏让身边的大丫头笑琴扶起她,问道:“嬷嬷怎么这个时候来?莫不是佟妹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林嬷嬷恭敬答道:“回福晋的话,主子没什么想要的。不过,今儿主子有东西让奴才送来。”
那拉氏奇道:“什么东西要嬷嬷亲自送来?”
林嬷嬷指挥着小丫头将东西搬上来,然后一个一个打开盖子。
那拉氏一见里面的东西,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心却跳的越来越快。
四阿哥往盒子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吃食,衣服以及一套彩釉瓷器,便皱眉问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
林嬷嬷回答道:“回主子的话,这些俱是主子近日分到的份例。这些大麦芽,绿豆,兔肉全是上好的东西,可孕妇用了,轻则滑胎,重则伤身,一辈子都会躺在病榻上。还有这只山鸡,奴婢们发现它是用红花喂养着长大的,孕妇轻易吃不得。主子说,大麦芽等物,可能是厨房疏漏,没用弄清楚它们的禁忌。但是那只山鸡,主子担心外面有胆大包天的糊弄了采买,想要害府里的人,所以让奴才将东西送过来,交由福晋检查一下,以便福晋查清事实。”
那拉氏心中暗恨,面上却惊怒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她转头对四阿哥道,“爷,此事甚大,可要好好查查。幸好佟妹妹及时发现了这事儿,要不然,用红花喂养的山鸡,如此隐秘的做法,咱们有几个人能看出来?万一府里再有有孕的妹妹,不小心服用了这山鸡,那可不是……”
四阿哥抿着唇不说话,眼里却是涌起了暴风,泻出了几许杀意。他如何不明白林嬷嬷的意思?大厨房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连孕妇不能服用大麦芽都不清楚?那分明是有人纵着,指使那些狗奴才,将它们送到齐布琛那里去!还有将那喂着红花长大的山鸡送过去的人,更是心思歹毒,其心可诛!
可恨那拉氏,到了这地步还要在他面前上齐布琛的眼药!
林嬷嬷没看上座的两位主子一眼,接着道:“还有那两件衣服上的绣线,似乎是浸过药,主子不能用,让奴婢来问问福晋,是不是能换两件没有浸过药水的。”
那拉氏尴尬道:“林嬷嬷说得这是什么话?佟妹妹如今怀着爷的子嗣,可是咱们府里的大功臣。不过是两件衣服罢了,哪里就要林嬷嬷来一趟了?”
林嬷嬷木着脸,恭敬地立在一边,道:“这是奴才的本分。”
四阿哥心中的怒气再压抑不住,如火山喷发般爆发了出来。他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竟将那扶手拍断了。
那拉氏吓得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跪在地上。
四阿哥没有看她一眼,怒声喊道:“高无庸,滚进来!”
门外的高无庸一愣,立刻走进了房间。
四阿哥指着地上的那些东西,怒道:“立刻给爷查清楚,这些东西是怎么进到佟侧福晋的院子里的!查清楚后立刻来报!”
高无庸被他的怒气吓得抖了一抖,立刻退了下去。
再说那些往齐布琛院子里送了东西的女人,在白苏笑盈盈地将东西都送过来后,全部吓得肝胆儿颤,尤其是贾氏拿到那份山鸡汤的时候,吓得差点跌坐在椅子上。
这世上最可怕的惩罚,不是已经定下的惩罚,而是你的罪行以被发现,人家却吊着你,迟迟不让你知道自己将有何种结果。
没过一会儿,高无庸就急匆匆地跑进了那拉氏的正房,在四阿哥耳边低语了一番。
四阿哥双眸冷厉阴郁,杀机毕现:“立刻将那些办了那事的奴才捆起来,给爷押到大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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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儿,参与了那件事的奴才都被押到了大厅外。除了耿氏,武氏,李氏及卧病在床的钮钴禄氏之外,府里的其他女人也都在外面等着。
四阿哥浑身冒着冷气,眼神如刀子般锋利。他和那拉氏坐在大厅外,其他女人都站着。
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被绑在凳子上的丫鬟,婆子和太监之后,他冷声道:“全部都杖毙!”
站着的那群女人发出惊呼声,大厅外一下子乱了。
行刑的人听了四阿哥的话后,立刻重重地打了起来。此起彼伏的拍打声响起,落在人心上,让人忍不住胆寒。
没过一会儿,一阵阵血腥味就飘了起来。刘氏,喜塔腊氏等人面色发白,双脚需软地靠在身边的嬷嬷身上。贾氏甚至忍不住,当场呕吐了起来。
四阿哥冷冷地看着她们,道:“如果有人敢再打爷的子嗣的主意,爷一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