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完成,天色也渐渐晚了。大祭司与法老等高层统治者离去,人们也恢复了本该有的欢腾。有的和着欢快的乐曲,唱起宗教赞歌,跳起舞蹈;有的则活跃在尼罗河中的船上,纵情歌舞。
奥尔瑟雅不想太快回到神庙,于是她独自一人悄悄来到尼罗河畔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静静看着天边的暮云。与冥界不同,埃及的天空似乎都是暖暖的色调。淡黄,淡金,金红,还有略深的金棕色,非常漂亮。
尼罗河水还在持续上涨,浓艳的暮色逝去,冷色调逐渐占据主权。一片歌舞喧哗中,有人站到她的身后。不用动脑子想,奥尔瑟雅也可以确定那是伊莫顿。除了同样拥有神力的大祭司,还有谁能看得见她呢?
奥尔瑟雅解除了隐匿状态,仰着脸看伊莫顿。他正好背对着最后的太阳光,光头闪亮得很,面部却笼罩在阴影中,她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眉眼。
“大祭司,你挡住我的光了!”她懒羊羊地说,坐在河边像一条慵懒的蛇。
伊莫顿往旁边挪了挪,奥尔瑟雅眼睛被突来的光刺激得眨了下。她像是第一次发现大祭司的身躯那么高大,从低处看他就像一座山,一大片阴影。
“你又挡住我的风了!”奥尔瑟雅歪着脑袋看着他,见到伊莫顿似乎又准备挪位置,才慢吞吞地继续说,“坐下来吧,这是命令。”
大祭司听话地跪坐下,端正的坐姿与奥尔瑟雅的懒洋洋形成鲜明对比。不像是坐下来陪她聊天,倒像是在做什么神圣的祷告。奥尔瑟雅嘟着嘴,没有出声说什么,反正说了他还是那样。
“你是来找我的?”奥尔瑟雅仰倒下,头颈枕在大祭司跪叠的腿上,小手扯着他身上褶皱的细麻布玩。
大祭司点了点头,身体因为她的动作全身僵硬。欲言又止,还是没敢对奥尔瑟雅说出她的头抵着自己男性生殖特征的事实。
“这是考验!”大祭司在心中严肃地警告自己。这里可没有圣湖能洗净他心灵的丑恶念头。
奥尔瑟雅翻了个身,更方便她正视伊莫顿,她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低垂着遮掩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法老找你们说了什么?你居然现在才找到我。”
生气了,还是其他?伊莫顿静静看着她,奥尔瑟雅穿着一身努格白的裙子,胸下系了一根彩带,彩带从前面绕过背后再绕回前面打了个蝴蝶结,两端一直垂到膝下。蝙蝠形的披肩铺在地上,那双碧绿的眸子一眨不眨直直看过来,让他心脏碰碰地跳。
“法老要远征赫梯,大祭司携部分僧侣随行。”
他说得太平静了,平静地让乍然一听的奥尔瑟雅都没意识到他话里的含义。等到她念了两遍才意识到不对劲。
“远征赫梯!”奥尔瑟雅猛地起身,额头一下撞到伊莫顿的下巴。
“唔……”大祭司和女神同时捂着疼痛处,伊莫顿眼中盛满了无奈。他的女神,似乎总这样冒失。他微微叹息,更像是无意识地自嘲,“怎么能放心呢……”
话音刚落,伊莫顿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脸色一白。
奥尔瑟雅没听清,黑夜中她也看不到他的脸色。她没耐心等待大祭司解释这样说的原因,因为她的精力都放在新得来的消息上了。奥尔瑟雅愤怒地说道,“我早就知道塞提一世不是安分的家伙,可没想到这么快。”
说完她语气又低了起来,似乎还带了点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娇嗔。“你一定要随行吗?”她咬着嘴唇,“那底比斯怎么办?”她又怎么办?
伊莫顿又恢复了他的淡然与谦卑,仿佛刚才他的关注与不对劲只是一个幻觉。他低垂着头,声音平稳而坚定,“法老只是想要夺回属于埃及的领土,军队需要绝对地,最强大的力量。这也是我的愿望。”
国家,领土,主权,即使身为大祭司,他也是有野心的男人。更何况……太多时候人都是不由自主的。
伊莫顿抬起头,看着她,目光澄净而认真,“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您应该相信我的能力。”哪怕与机会想伴随的往往是危机。
奥尔瑟雅不说话了,跟着大祭司一年时间,她怎么会忘记每次询问到军事和领土问题时伊莫顿脸上的光芒?她伸出手抚摸大祭司的眼睛,本该是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下接近沉沉的黑棕色。
明明她才应该是那个强势的女神,伊莫顿也一直对她恭敬,可面对大祭司她却只感觉自己越来越弱了。不是神力和血脉上的弱小,更多的是一种气势和灵魂上的弱势。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妥协。
“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我在里面看到了湖泊,山峦,还有天空和沙漠。你心里有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人民。即使是神也不能阻止。”她皱着眉头,娇艳的脸庞在灯火映照下闪闪发亮,“我也不能阻止。”
她看着他,太过关注,连他们自己也不能察觉的关注。然而就在这关注中,危险正在缓缓接近。
“啊——”
奥尔瑟雅腿上一阵疼痛,无法保持平衡下倒在伊莫顿怀中。伊莫顿牢牢将她接住,平静的脸上头一次布满了惊慌失措的情绪。
“奥尔瑟雅……”没有女神的尊称,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大概会更美好。
奥尔瑟雅似乎看到眼前一股股涌出迷雾,旋转着将她包裹,甚至几乎感觉不到伊莫顿的存在。奇怪的花纹晃晃荡荡,她挣扎着吐出几个字,“是眼镜蛇……”
这不可能!同样的想法出现在伊莫顿脑海中,以他的警觉怎么会感觉不到眼镜蛇的逼近,更何况奥尔瑟雅还是神呢?
来不及多想什么,伊莫顿将奥尔瑟雅打横抱起,化作黄沙冲回神庙。而奥尔瑟雅也在他运用神力的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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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你,来自希腊的女神奥尔瑟雅。”
一片迷雾笼罩的空间,而此刻,奥尔瑟雅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朝她吐信子的眼镜蛇。腿上还残留的疼痛提醒她这并不是一个梦。奥尔瑟雅平静了一下呼吸,试探性的称呼它,“伊西斯女神?”
好吧,她确定她从那长长的一条上看出了笑意。一条吐信子的蛇在向她笑。眼镜蛇摆了摆她的尾巴,“看来你学到了不少,是那个大祭司教的?”
明确了身份,奥尔瑟雅顿时减缓了压力,态度也随之严肃了不少。“您的神力比我想象中的强大,我完全没有发现您的接近。”虽然它接近后咬了她一口,奥尔瑟雅继续说,“您一定拥有非常纯净的血脉。”
她的话无疑是一种客气的恭维,可伊西斯依然受用。它摇了摇脑袋,猩红的蛇信吞吐间发出嘶嘶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我很高兴能获得你的好评,可在埃及,神力却不一定取决于血脉,巴【灵魂】的力量也是极为重要的。就像你的大祭司那样。”
她的大祭司?奥尔瑟雅迅速摇头,像是要通过这种举动掩饰什么。“伊莫顿是我的好朋友,在一定程度上他也是我在埃及的引导者与导师。”
眼镜蛇放过了它的尾巴,优雅地围着奥尔瑟雅滑行转动了两圈。“迟钝的女孩往往容易忽视自己内心的情感。然后在失去时追悔莫及。”伊西斯女神停了下来,仿佛想起了什么过往。
奥尔瑟雅看着她再次盘了起来,焦躁地滑动。 “哦,该死的!你的大祭司唤醒了阿蒙——拉神,那个混蛋不许我们私自来见你。”
“为什么不许?我从未见过阿蒙神。”奥尔瑟雅皱着眉头,满是不解。
伊西斯女神再次停下来,用非常快的语速说到,“仔细身边的人,我是来给你示警的,战争不仅在国与国。啊,还有你最好一直跟着那个大祭司。就这些,我必须得走了。”
“伊西斯女神……”她还没弄懂那条眼镜蛇的忠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迷雾逐渐消散,金灿灿地仿佛太阳的光辉照的她睁不开眼。可她心里的迷雾却越来越大。
璀璨的太阳神光渐渐平复,奥尔瑟雅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感知。当她睁开眼,眼前是伊莫顿的光头。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念诵,
“我的邪恶与违逆是如此嚣张。请与我和解,和解!用我那罪恶的鲜血,让我的一切罪孽洗净。我请求您的惩罚,伟大的阿蒙神。罪恶本来自于我,神明尊贵的身体不该遭受磨难……”
他的声音如此悲凉,鲜血混合神力从指尖流出,在她的身体上画出一个个深奥的字符。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太阳神力充满了她的身体。
“伊莫顿!你疯了吗!”
奥尔瑟雅惊声尖叫,死死按住大祭司的手,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伊莫顿眸中充斥狂喜,他拥抱了她,强壮有力的手臂微微发颤。他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感谢阿蒙神,可又在回复理智的同一时间强迫自己放开奥尔瑟雅,恭敬地与她保持距离。
“感谢阿蒙神找回了您的灵魂!之前,是伊莫顿冒犯了。”他郑重其事地说出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更像是在告诫自己,“神明永远是不可亵渎的,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