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书瑶看向他,她知道,他人虽然老了,眼睛却还明亮,她明白他的意思。但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只是她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子离是个好孩子,只是他心中有太多的仇恨,如果不能化解他心中的仇恨,他永远都不会快乐。你是一个懂得快乐的孩子,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快乐生活,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人,一个真心对你好,会让你快乐的人。”
他此时的语气,极像了一个父亲在担心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这种被人担心,被人关心的感觉,让佟书瑶的心中涌动着一种暖融融的感动。
“大王,谢谢您。您放心吧,我这个人想得很开的,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开开心心过呢?人生可是有限的。”佟书瑶笑道。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端伟岸笑着点点头。
马车出了皇城又走了一路,在集市停了下来。
秦霜与万铮已经下了另一辆马车,秦霜走过来,站在车窗外同佟书瑶道别。
“书瑶,我们回京城再见。”
“嗯,京城再见。”佟书瑶朝她一笑,挥了挥手。
万铮立在秦霜身后不远处,透过掀开的车帘,迎上里面那双温和而慈祥的目光,彼此之间,好像传递着某着默契,相视淡淡笑了笑,若无似无地点了点头。
告别了秦霜和万铮,马车继续走。
佟书瑶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袱里拿出那件衣服来。
“大王,这件衣服对您有特殊意义,我实在不好拿了去,还是您珍藏着吧。”佟书瑶将衣服递过去。
“丫头,你怎的这般固执,说了送你便送你了,我喜欢你穿着它,你若再这样不听话,我可就要生气了。”端伟岸故意板起了脸。
“可是……”
“别可是了,拿着吧。即使将来你再也不会穿,也拿着,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端伟岸把衣服推回她怀里。
“那我拿什么来回礼呢?”佟书瑶还是知道礼尚往来四个字的。
可是翻遍了周身,除了一些银子,只有那个她娘留给她的发绳玉佩,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然而当她拿出那块玉佩时,端伟岸却是目光凝住,再也移不开眼。
“丫头,你这玉佩很漂亮,哪里来的?”好半响,他才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问了出来。
“这个啊,”佟书瑶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我爹说是我娘留给我的。”
“可以给我看一看吗?”端伟岸问。
“当然可以。”佟书瑶将玉佩递了过去。
端伟岸翻来覆去端祥着这块玉佩,尽管他强自压抑,还是难掩他激动的情绪。
“真是一块好玉,那你娘呢?”
“我从没有见过我娘,从小到大,我好像都没有娘。”
说到此处,她垂下了眸子,再抬眼时,已经挤出了一丝笑来。然而她却看到了端伟岸眼中闪动着的泪光。
“大王,您怎么了?”
“我……”端伟岸开口时,喉咙发紧,声音有一丝沙哑。颤抖着唇,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泪水就在他眼眶里打着转。
到口的话辗转了百遍,却终是变做长长一叹,将玉佩递还给她。
“我只觉得你是个可怜的孩子,老伯心里不好受。”
佟书瑶心头一揪,却是笑了笑。
“大王,我不可怜,您看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还做了宫中太医。您起先不是还在说,要快乐吗?我希望我们都能快乐。”
望着她灵动而纯真的眸子,端伟岸含泪点点头,只那唇角的笑意却不知暗藏了多少的苦涩。
马车一路离开了市集,喧嚣声渐远。
端伟岸突然从怀里拿出一块方形的东西来,塞到她的手中。
“丫头,这个送给你。”
佟书瑶翻来覆去打量,这个巴掌大的东西,是一块铜牌,铜牌的背面刻着一个苍鹰的图案,另一面上刻了“至尊”二字。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这是一个很有用的东西,将来你有可能会用得上,收好,不要轻易拿出来,也不要给任何人。”
闻言,佟书瑶赶紧把铜牌递还过去。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您已经送了我衣服了,我还没有找到东西回送给您呢。”
“相识是缘分,丫头,快快收起来。”端伟岸将铜牌死死按在她的手里。
看他这般坚决,佟书瑶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想了想,终于小心翼翼地将铜牌收了起来。
“谢谢您,大王。”
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城外。
马车停了下来,分别的一刻到了。
佟书瑶收拾好心情,挤了丝笑容。
“大王,我走了,您要记得按时吃药,快快好起来,要快乐哦。”
端伟岸枯老的眼眶里有泪光在闪动,紧紧盯着她,似怎么也舍不得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哑着声儿说,“丫头啊,今日一别,恐怕就是永别了。老伯舍不得你,让老伯再看看你。”
所有故意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全体崩溃,佟书瑶忍了好久的泪终于涌出了眼眶。她倾身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老伯,怎么会是永别呢?以后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的,一定。”
轻轻拍着她的背,端伟岸一声叹息,悲痛难抑,感慨万千。
“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已然明白了什么叫世事无常。走吧,丫头,回到你自己的生活里去,去过你快乐的日子。记住,我给你的东西,你一定要收好,绝不可交给任何人。”
“嗯,我会的。”佟书瑶擦掉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送别到了最后,终将是离别。
佟书瑶下了马车,上了另一辆马车。
“倾城,找人护送丫头回去。”端伟岸对车外马背上的端倾城说。
端倾城拉了拉僵绳,看着前方。
“是本王子接她来的,本王子亲自送她回去。”
佟书瑶掀开车帘,另一辆马车掀起的车帘下,那双望着她的枯老眼睛似乎压抑着很多情绪,良久,他终是一叹,朝她挥挥手,轻轻道,“走吧。”
车帘放了起来。
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端伟岸猛地掀起车帘,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两行热泪终于就那样不可抑止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手指紧紧抓住车窗,一张苍老的脸上,老泪纵横。
哭了一会儿,他又笑起来,然而虽是笑着,泪却没有停止。
他真不知他此时是该哭还是该笑啊!
佟书瑶坐在马车里,此刻也并不好受。
就好像心口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难受得紧。
不过是才相处了几天的人,却亲切地就如自己的亲人,离别时会伤心,会不舍,会心痛。
平复了好一阵,佟书瑶掀开车帘看出去。
只见端倾城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不快也不慢,与往日不同的是,他一路竟一句话也没有说。
“王子殿下,你真的要为了给王妃报仇与大齐对立吗?”
端倾城扭头瞥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看着前方。
“傻姑娘,做好你的太医,不要太聪明,对你没有好处。”
若是以前,他说这样的话一定是非常傲慢的,可今日,他的语气有所不同。
不是威胁,是忠告。
这几天,在漠桑经历了这么多,她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们每一个人。
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是有根源的。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一个多时辰,马车奔跑在草原上。
佟书瑶一直趴在窗口无意识地望着窗外,看着一片片绿意在她的眼前倒退。
远远地,她似乎看见了几户牧民。
好似想起了什么,她喊道,“王子殿下,我累了,可不可以停下车休息一会儿。”
“停。”端倾城跟驾车的马夫说了一句。
佟书瑶跳下马车,闻着青草香,深吐了一口气,便朝着那几户牧民走去。
与几位牧民聊了一会儿天,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她再回到马车上,重新上路。
想着刚才与牧民们的对话,她陷入了深思。
今年根本就没有瘟疫,只不过是一个大商户提前收走了大量的皮毛而已。这个大商户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一跑又是大半天,佟书瑶心头估摸着,也快到了。
突然听见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与些同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佟书瑶掀开车帘,就对上不远处马背上那双熟悉的深遂目光。
天地之间,她第一次觉得这双淡然的眸子那般亲切。xdw8
她的心啊,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在这一刻竟然动了。
“皇上,倾城已经将佟姑娘安然无恙地送回来了,在此谢过皇上。”
端倾城朝着陆承渊淡淡含笑,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佟书瑶跳下马车,马车便很快调转了马头。
端倾城扭头看了她一眼,再看向陆承渊,手中僵绳一紧。
“倾城告辞。”
眼看马儿就要奔出去,佟书瑶突然喊道,“等一下。”
端倾城侧过头,淡淡看着她。
她走过去,抬头迎上端倾城从马背上投下来的视线。
“王子殿下,我想告诉您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