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表现得这么通情达理, 倒让我感觉不大踏实,只怕他回头又改变主意, 于是立刻接话道:“既然如此,现在就可以启程, 不知你希望他以什么方式离开?”
“你急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江原略带不满地瞧着我,又恢复先前的姿态,悠悠续道,“只放他一个人,其余人都得留下。”
“不行!”赵葑站起来,激动道,“他们是我的部下, 我怎能扔下他们独自偷生?你把他们怎样了?我要见他们!”
他说着向江原冲过去, 我急忙跟着起身:“三弟,站住!”
江原掀起杯盖轻吹茶水,他身后两名淮水帮众挺剑指向赵葑。赵葑硬生生收住脚步,在我半喝半劝之下退回来。
江原一笑, 放下茶盏:“越王, 令弟不但眉目间有你的影子,连脾气也有几分像你,不像你那位皇兄令人生厌。我既然说放他,就不会食言,你大可放心。”他又对赵葑道,“三殿下,你冷静下来应该能想明白, 这整艘船上岂有你讨价的筹码?再者,你若伤了我,不说这船上众人不会放过你,首先你的二哥一定会心疼至极。”
我面容沉下来:“江原,你胡说些什么?”
江原嘴角带笑:“难道你不在乎我的生死?我以为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
“闭嘴!”这么恶心的话,亏他说得出口!
我正要接着讥损几句,让江原快些转入正题,赵葑却恍然怒指他道:“原来你就是魏国新立的太子!”
江原像看个毛头孩子一般看着赵葑:“三殿下有何指教?”
赵葑冷冷道:“你不过是凑巧救了二哥性命,凭什么使手段留住他,令他不肯回国!”
江原反问:“他回国能得到什么?得到你那混账皇兄的礼遇,还是得到你那糊涂父皇的信任?他被你父兄追杀的时候,你在哪里?”
赵葑一时语塞,接着匆匆道:“我……我如果知道——”
江原打断他,语声微冷:“我是救了他。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天,费了多少力?你不要看他现在好好地在这里,我刚救起他时,他不是你武艺超群的二哥,而是个内力尽失的濒死之人!我救了他性命,当然就要留住他,免得再被南越所害!”
赵葑听罢愣在原地,江容在旁一副戚戚然的样子,唏嘘长叹。我皱眉,连连对江原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提。
江原却不理我,冷冷对赵葑道:“你那些部下绝不可能回去。别在我面前讲什么同生共死,连对自己的兄长都无法做到,有何资格再谈?你是南越至关重要的人物,我能放你,完全看在越王面上,你不要不识好歹。当然如果三殿下执意要与部下共生死,我也乐意成全,不费吹灰之力杀掉一个对手,何乐而不为?”
赵葑呆了片刻,愣愣转向我:“二哥,这是真的么?”
我笑道:“没有那样严重。”
赵葑急道:“我可以保护你!只要你回去,我可以让你像在魏国一样安全,你相信我。”
我看着他微叹:“别说了。”
江容同情地插嘴道:“既然三殿下舍不得兄长,还是一起留下来罢。”
赵葑怒斥他:“我不会出卖国家!”
江容假装被口水喷到,擦着脸道:“好大脾气!你怎么不知道学学我?你二哥是什么人,他的决定能没道理么?”
赵葑哼一声:“我只知道背叛国家就是不对。”他咬一咬牙,正色对江原道,“我今日落在你们手上,只能任凭宰割,希望他日太子殿下不要落在我手上,因为我不会容情。”
江原轻击掌心:“好,江原等待与三殿下对决之日。”他对门口的齐谨道,“严之,请三殿下客房歇息罢。”
齐谨听了立刻挥手叫来几个属下。赵葑站起来,失落地看我一眼,随之走出船舱。齐谨出门前笑道:“修远,我知道你们要商议山东军务,我只答应护送你,可不想与梁王军队起冲突。”
江原抬眼:“我说过,不但不让你蒙受损失,日后还有大生意等着你做。”
齐谨挥挥破扇:“那我就放心了。”
等他出门,我挪到江原对面:“你和齐谨是什么关系?”
江原随口道:“他是我幼时伴读。”
我讶然:“不想你这么习惯装深沉的人,居然有这么疯癫的伴读,竟然还做了水寇。”
可能因为江容在,江原飞快瞪我一眼,语调却很正常:“他以前不这样。梁王□□时,他父亲不慎牵涉其中,被先皇满门抄斩,他是家中唯一被梁王救出的。后来梁王要培植海上势力,安排他进淮水帮掌权。别看他疯疯癫癫,做起事来从不含糊,在帮内很得人心。”他指江容,“其他的事你可以问容弟,成年之前齐谨一直在梁王府,容弟跟他颇有交情。”
江容道:“别看我,我跟他不熟。”
我鄙视地看他二人:“我现在没兴趣了解齐谨,只想知道沉船时发生了什么事。太子殿下是如何与淮水帮碰面的,又如何与临淄侯在一起?”
江容眼神可怜起来,求助地看向江原。江原想了想,不情愿地道:“你去救那刺客的时候,我见船已将沉,于是四处找不透水的器具,好将教令封起来……”
我面色不善:“现在教令在不在你身上?”
江原充耳不闻:“等我封好教令,梁王水军已经到了。我见你已经冲到外面,本想过去接应,却因为箭雨密集无法靠近。于是在船的另一侧跳入海中,打算游到你那侧一起逃生。谁知船在这时轰然沉没,我奋力向东南方游了一阵,才没被卷入漩涡。再浮出水面时,看见了淮水帮的船只,却没见到你。”
我回想当时情景:“原来如此,当时梁王追得太紧,我带着赵葑向北了,结果没碰到你们。”
江原点点头:“看来因为你们引开了梁王水军的注意,淮水帮后来才得以找到控制水军战船的机会。”
“你们又把赶来的战船控制了?那梁王呢?”
江原看着江容:“这个由容弟来说比较好。”
江容尴尬地笑了笑:“说来惭愧,我当时把父王救上小舟,趁他不备,给他下毒了。”
“毒?”
“就是我中的毒,”江容举起手臂,“我把自己的血涂在父王的伤口上,对他说,兵权不得不交,万一儿子毙命,您老也只有陪着了。”
我瞠目:“这种缺德事你也做得出来?”
江容立刻变得怒气冲冲:“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罢?还不是你下毒在先?”
我干咳一声,问道:“梁王如何反应?”
江原接话:“梁王勉强同意由我们召集各军主要将领前往蓬莱,向他们同时宣布教令和圣旨的内容,然后传至山东各地。为了取得他们信任,特地让容弟随行。要不是为了找你,我们此时早已出发了。”
我回思一阵,笑道:“假若过程顺利,也算是兵不血刃了,表弟当记首功。”
江容摆手:“别,表兄给的功劳,小弟从来不敢要。”
我这才想起来问:“找到裴潜了?我担心他见不到我,会把解药毁去。”
江容立刻脸色难看,江原平静道:“他与薛司马、荀简等人在一起了,只要兵权交接完毕就会出现。”
江容站起来:“我现在特别理解你那三弟的心情。有这样狠毒的兄长,真恨不得自己没出生!”
他说着拉开舱门,我道:“做什么去?”
他气呼呼回:“投胎去!”
我扶额半晌,终于道:“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江容不把我的毒当回事了?”
江原肃然看我:“你老实说,那毒是真的?我从没听说凭潮配过这种毒。”
我不情愿道:“毒是真的,只是效用没那样骇人,至少死不了人。”
江原脸上有微微的怒色:“至少?”
我摊手:“哪有压住十几日不发作的剧□□?只好给他一粒普通□□,然后隔天再给一粒解药,如此反复。”
“昨日那粒?”
我叹气:“解药。”
江原猛地揪过我,低声却狠狠道:“你在开什么玩笑!梁王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自己根本没中毒,你想我们都死在半路上?”
“当然不想。”
江原泄气:“瞒多久是多久。你赶紧再拿一粒□□派人给梁王送去,就说压制毒性的,他若不吃那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