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回头, 双目充血,直直地瞪视着那个终于达到目的, 跪地接旨的身影。忘了怎样凝聚内力,忘了如何控制身法, 只是用尽我毕生的力量向他冲去。剑如雷霆,在我手中悲鸣,风声在耳,挟裹着我宣泄而出的绝望。
一声震耳的巨响,仿佛半空里的惊雷,几个黑衣人硬生生挡住我的剑势,被巨大的冲力齐齐掀在地。我口中一阵腥咸, 踉跄后退几步, 正要举剑再冲,一阵沁入经脉的凉意传遍全身。我又惊又悲,手中的剑落地,软软滑倒。宇文灵殊冲过来, 抱住我急道:“子悦!子悦!”
我说不出话, 恶狠狠地看着晋王走近,他弯腰收走了我的长剑,轻笑:“越王,结束了,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就放过孤家罢。”我喷他一口血水,他轻轻抹去, 转头命道,“我要回宫沐浴换装,接着拜见父皇。派人包围天御府、越王府、韩王府,反抗者杀!”
温继在一旁沉沉道:“殿下,陛下的旨意中并未下令包围其他亲王府。”
江成微笑,语气却开始有些不恭敬:“温相,陛下敕令中没有,东宫的教令中却有。”
“殿下如此态度,真枉费了陛下的谆谆教导之心。”
江成叹道:“父皇若早一些立孤家为太子,何至于今日遭此逼迫?”
温继双手微拱,静静道:“好吧,老臣已将旨意传到,就请殿下早些进宫面圣罢。”他恭敬地后退几步,然后迅速上马。
江成盯住站在人群中央的江麟:“传太子令,手刃秦王者,加封一等公爵!”
他话音刚落,蓦然间山谷四周鼓角齐鸣,数万只火把从山丘上出现,映照得谷底空地如同白昼。十几支全副武装的军队从丘陵顶部向下逼近,黑压压几乎覆满沾满了山岗,绣着龙形的旗帜在山顶招摇。
江成身边许多人大惊失色:“殿下,是皇上!皇上的军队!”
江成面色阴沉,迅速喝道:“看紧韩王和越王,活捉江麟!割下燕王的头颅举给前面的军队!”接着又指另一人,“你迅速带领余下人马向并州方向突围,快!”
在江成下令的同时,我转头对宇文灵殊道:“阿干!先不要管我,组织你的部下拦截晋王的府兵!”
宇文灵殊叫过几个人,护持在我周围,转身命令手下重新向晋王进攻。
就在这时,四周黑沉沉的军队移动了,他们甚至没有动手,只是无声地逼近,狭小的山间谷地已不能承受这样的威压。不论是晋王府的人还是其他人,都渐渐发现被这种透不过气的力量包围,渐渐停止了厮杀。
军队闪开一条整齐宽阔的夹道,江德威严地走到前方,他身边跟着周玄与温继,无数弓箭手正对着江成。江德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晋王,你知罪么?”
江成后退几步,面色复杂,似乎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江德依旧看着他,沉沉续道:“你弑兄杀弟,逼迫父亲,狼子野心!居然假扮温和持重,骗过朕如许多年!朕悔不该误信了你,却将燕王当作危险!”
江成微微垂头,极力轻笑道:“父皇,不管怎么说,皇兄已经死了,您已立我为太子。儿臣保证,依然会如过去那般温顺平和,将魏国治理得井井有条。”
江德厉声道:“朕决不会立你为太子!来人!将晋王拿下!”
江成抢先跃到江进身侧,剑指他咽喉,表情异常阴狠:“谁若敢动,韩王性命不保!”
温继沉声道:“晋王,你已无退路,此时放下屠刀,还能求陛下饶你一命。”
江成冷笑:“饶我一命?到了这一步,与死无异!”他突然回手,横剑削向自己咽喉。
惊呼声四起,江德也不觉大惊,急速向前,似乎想要夺下晋王手中长剑。
只听“铮”然脆响,江成手中长剑飞出。他身边的黑衣护卫抢先一步,制住了江成周身大穴。江成倒地,脖颈间仍有鲜血汩汩流出。温继急忙道:“快为晋王包扎伤口!”
谁也料不到,一场绝望至极的夺位之战突然间至此结束,江成的胜利与失败,只在瞬息之间变换。
江德的眼睛看也没看江成,只是颤抖着声音问:“燕王呢?”
人群自动让开,江德看见躺在地下的江原,没有表现出特别震惊的样子,只是步履特别缓慢,所有的人无声地注视着他走近江原。突然间,江德在江原脚边绊了一下,温继抢过去扶,他却坐了下来,缓缓地伸手,拂过江原微张的双眼。
接着,他抱住江原的上身,像个孩子一样呜咽起来,灰色的须发颤动着,夜空里只剩了他苍老的哭声。
我呆呆地坐着,身体麻木的感觉渐渐消退,却仍然不知道该怎样站起来。并不觉得悲伤,只是感觉心里空空荡荡,好像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捕捉。就这样结束了么?
有人轻轻将我从地上扶起,又拾过晋王抢去的流采长剑,在脚底抹去血迹,放回我腰间的剑鞘里。我猛然记起什么,于是重新拔剑出鞘,砍向近旁的江进。
江进正在落泪,忽见长剑砍下,大叫着滚到一边:“救命!”
我瞪着他,再度挥剑,一个黑衣人挡在面前,握住我的手腕,轻轻皱眉:“凌悦,放过他。”
我的剑再度脱手,呆滞地抬头,黑色的蒙面之后,有一双我不认识的沉静眼眸。我胸中一股怒意腾起,挥掌击向那人胸口。那人侧身闪过,我双掌落空,身体猛然前冲,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向地上扑倒。
那人满脸惊慌地扶住我:“凌悦!”
我牙关紧闭,几乎将唇角咬碎,听到宇文灵殊也在同时呼喊。我推开他,抓住宇文灵殊的衣角:“阿干,这里太乱,你带我到旁边去坐。”
宇文灵殊疑心地看了看那人,立刻道:“好。”
“原儿!”江德沉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