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西出榆关之后,在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之上,全军骡马化的优势立即体现无遗,行军的速度快得惊人。
正午时分,留在队尾押阵的近卫军,距离榆关西门,已经远出八十余里。
在军政、军令、军法及后勤,四权分离的前提下,李中易向来舍得放权。既然委任杨烈为行军大总管,他索性领着近卫军留在整支大军的末尾,免得让杨烈觉得碍手碍脚,事事向他请示汇报,那反而不美。
在叶晓兰看来,杨烈的领军作战能力,远远胜于李中易这个主君,这就有些类似于刘邦与韩信了。
刘邦将兵不过十万,韩信却是多多益善,不怕兵多,就怕兵少,也就是李中易经常挂在嘴边的大兵团指挥作战能力。
叶晓兰至今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句脍炙人口的名言,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韩信死得很惨,吕后将他骗进长乐宫,命甲士用乱枪将其戳死。韩信临终前惨然泪下,高呼曰:悔不听蒯通之言!
唐太宗尝言,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叶晓兰出身于幽州名门叶家,自幼即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她的学问不见得比当世大儒差多少。
无论书法还是见识,叶晓兰都远胜于竹娘等一干妾室。哪怕是,将门世家的李七娘、折赛花,和叶晓兰相比,亦多有不如。
当然了,出身于幽州第一世家韩家的韩湘兰,秉承不外传的家学渊源,倒是叶晓兰生平最大的劲敌之一。
作为李中易的内书房书记官,叶晓兰所掌握的情报资料,远不是外人所能想象的。
在巧妙的军权制衡体系之下,李中易对于李家军拥有的是无可争辩的绝对掌控力。队正以上的军官,必须进入李中易自任山长的讲武堂学习深造,且学成结业之后,必蒙李中易的召见。
全军将弁皆吾之门生也,这是李中易喝多了酒不经意间说漏的话,却被叶晓兰听了个正着。
更重要的是,营级以上的军队调动,必须由参议司出军令,李中易签押加密,军法司监督执行,这便从根源上堵住了领军大将犯上作乱的空隙。
叶晓兰越琢磨,越觉得李中易设计的军事体系,实在是精巧无比,妙不可言,这也是他敢充分授权杨烈指挥大军的底气所在。
帅将之间的关系明确,权责底线也划分的异常清晰,李中易只需要下一个军令,便可以轻而易举的解除杨烈的兵权,将来还有必要杀之去祸么?
大军进入广阔的滦河平原之后,分三路迅速展开,李中易领着近卫军则悠闲自在的吊在全军的末尾。
受制于道路以及后勤补给的局限性,这个时代的行军作战,必须要分兵。
所谓分进合击,指的就是分头行军,集中作战,然而,这个时代的分兵,分容易,再想集中起来,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远的且不去说它,李广就是因为迷了路,导致没有按时到达指定作战地点,被迫自杀谢罪。
不过,李家军拥有举世无双的舆图房,这便给行军作战带来了数之不尽的好处和便利。
自从,李中易占领了榆关以来,舆图房所属测绘营的专业人士,便跟随着精锐的斥喉们,几乎走遍了整个幽州以东地区。
舆图倒是好制,可是,李延清暗中主持的拉拢燕云汉族门阀的工作,却进展异常之缓慢。
整个燕云十六州内,仅有区区几家很小的庶族门阀,暗中与李中易勾勾搭搭。其目的却只是想利用榆关锁死南京道和东京道之间商路的机会,趁机大发横财罢了,而绝无心向汉室之心。
李中易其实很理解这种尴尬的局面,自从沙陀族石敬瑭献出燕云十六州以来,至今已近三十年。
客观的说,契丹人施行的北南面官制度,采取的汉官治汉的策略,很好的笼络住了燕云地区的汉族知识分子。
在这个民族主义不彰的时代,对于读书人而言,只要不堵死他们做官的晋升之阶,其实谁当皇帝,根本就是没所谓的事情。
后金入主中原后,以东林党人为首的汉族知识分子们,纷纷降了野猪皮,这些人所图的不过是保住家财和官位权势罢了。
至于,南京道辖下的汉军官兵,他们平日里享受着高官和厚禄,又极其畏惧于契丹人的鼎盛军威,竟无一人敢向李中易靠拢。
李中易压根就不介意南京道的汉人官僚和将领们是否心向汉室朝廷,成固可喜,从此有了内应。不成,亦无忧虑,彼辈既然效忠于契丹人,那就各凭刀枪说话吧!
于是,在进军安喜之前,李中易给各级将领下了一道秘密手令:举凡契丹境内之官绅大户,或是巨商豪贾,一体抄家,所擒之男女俱贬为奴或婢。
在手令之中,李中易格外强调了一点:胆敢抗拒天朝王师者,诛其全族男丁,女性全部充作官姬!
长途行军,确实非常辛苦,李中易索性钻入萧绰的被中,搂着前凸后翘的俏佳人,美美的睡个回笼觉。
不大的工夫,李中易睡熟了,异常之香甜。萧绰却因胸前压着沉沉的脑袋,呼吸逐渐不畅。更尴尬的是,李中易的一只爪子,竟然搭在她的大腿内侧。
天地良心,萧绰想狠狠的斩断那只可恶的爪子,却因为双手被绑在身后,双腿又被绸带捆缚成M型,只能气得眼眶泛红泪如泉涌,丝毫也奈何不得李中易。
就在李中易梦见周公和他下棋的时候,突然听见惊天动地的铜炮轰鸣声,他霍然惊醒,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很快,李云潇拍马赶到马车前,凑到窗前,小声禀道:“爷,我近卫军途径一处坞堡,其主人拒绝开门出降,小的本欲试试铜炮破门的威力,却不成想竟然打偏了。”
李中易立时来了精神,随即吩咐李云潇:“把炮营的五门铜炮都架到堡门前三百步处,等我亲去指挥发炮。”
“喏。”李云潇接令之后,拍马跑去调动炮队,李中易则在叶晓兰的服侍下,整理了一番衣冠,这才下车骑上“血杀”,在贴身牙兵牙将们的簇拥下,顺着李云潇的足迹,赶了过去。
等李中易赶到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这座坞堡规模着实不小,墙高大约五丈,堡前的护堡沟宽达一丈,深约一丈。
堡墙之上站满了持刀拿枪的堡丁,显然是打着以武拒入的心思。地面上散布各处的箭矢,李中易一看便知,堡内养了至少过百的弓箭手。
嗯哼,难怪有胆子不听大军的号令,敢情是个扎手的硬刺猥。
只是,李中易心下颇觉奇怪,如此大的一座坞堡,他怎么没有在舆图上见过?
舆图房的人,跟着参议司一起行进,和中军的杨烈在一起,李中易一边派人去询问舆图房,一边摸着下巴盯着坞堡正门。
整个坞堡早被近卫军的将士们,围得水泄不通,堡门前,五门青铜炮一字排开。
李中易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青铜炮的角度调得过高,稍微不留神,就会飞过堡墙,砸进堡内。
从青铜炮的制造,一直到火力实验,李中易全程参与到其中,他自然明白,眼前的这座坞堡,恰好是在进攻安喜之前,一次十分有意义的实战轰击尝试。
“炮营全体注意,现在听我指挥。刀盾手上前,掩护火炮手,所有火炮一律向前推进到距离堡门一百步处。”
既然是实战练兵,李中易索性采取给大炮上刺刀的战术,将火炮推进到堡门的近处,采取接近于直瞄的策略,先轰上几炮再看看效果如何?
就在刀盾手们护着火炮前进的当口,堡墙上忽然传来咋呼声,“放箭,快快放箭……”
“嗖嗖嗖……”密集的箭雨瓢泼射下,钻入刀盾手们高举的盾牌之上,发出咄咄的刺耳之声。
李中易颇感意外,他接过随从手里的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堡墙之上的动静,很快发现,这一面堡墙上至少集中了一百多名弓箭手。
“潇松,此堡的主人太过嚣张了,把神臂弩手们派上前,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大汉族的军威。”李中易明显抱着灵猫戏鼠的态度,想要洗刷一番。
李云潇却没有戏耍的心情,一本正经的调动兵马,将李中易先护得严严实实,等腾出手来,再命神臂弩手们在火炮后面列阵。
李中易若是因为轻敌有个三长两短,李云潇全身的皮子,都不够杨烈等人剥的。
“三段击,连发九弩!”李云潇一上来就使出了狠招,目的只有一个,彻底压制住堡墙上的弓箭手。
只因,李中易的身影随着火炮的向前移动,慢慢走进了坞堡上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云潇压根就承受不起阵前失帅的惨痛结果。
李中易也不是没脑袋的傻大胆,他敢进入到敌人的弓箭射程以内,必有仰仗。近卫军的盾牌手们,都接受过类似罗马人乌龟阵的训练,只要李中易不自己作死,安全方面无须多虑。
“从左到右,依次开炮,连射三发。”李中易在乌龟型盾牌的护卫下,指挥着炮营的官兵们摆开了阵势和角度,然后就下达了青铜火炮第一次走上实战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