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烨带领众人上路。
沈家在曜国的东南方,如果路上不耽搁,至多一天半的路程。
殷绮彻夜未眠,不能睡,也不敢睡。她昏昏沉沉地走到街上,看见杨成,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了他的马。
杨成无奈摇头,“你这习惯得改改了,看看人家沈姑娘。”
他眼神朝前面一扫,那里沈菁正骑着匹枣红色的健壮马匹,神采奕奕。
“快走吧!有时间我自会练习。”这话并非敷衍,她既打算追随百里辛,日后少不了四处奔波,必须学好骑术。
马儿跑了起来,迎面吹来的清风和阵阵颠簸令殷绮振奋不少。
没事的,她心想,只要保持清醒,应该就不会再经历那些噩梦。
沈家的马跑得很快,不过半天时间,已将北勒山远远甩在身后。前面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些村镇,可惜里面的百姓们经常遭遇兵祸,人口稀少,而且听见马蹄声便躲起来。
到了晚上,他们总算找到一户人家落脚。村民腾出两间屋子,还为女孩们换了新的被褥。
旅途劳累,沈菁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殷绮则努力睁着眼,可不管她怎样克制,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
躺着不行,出去走走说不定会好些。殷绮小心翼翼起身,悄然走到屋外。
杨成正在院子里守夜,殷绮不等他问,低声解释道:“我睡不着。”
杨成哦了一声,摇了摇手里的酒壶,仰头就是一大口。
殷绮本来怕被追问,现在看到他漠不关心的模样,又觉得有些意外。两人同乘了一天的马,杨成多少该察觉了她的异常。
共同患难并没有将他们拉近多少,杨成关心的从来都只有父亲和兄长,冒险救她多半是看在殷廷修的份上。
杨成不在意她,殷绮却不能忽视对方,“到了沈家后,你有什么打算。”
“先在那里待一阵,等风声过了,就去投靠一位老友。”
这并非殷绮期待的答案,“你就不想为我父兄报仇?”
“不想,”杨成声音沙哑,带着三分醉意,“人死了便是死了,做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回来。”
殷绮听着分外心寒,冷冷道:“你和我父亲情同兄弟,与兄长又有师徒之谊,他们死得那样惨,你难道一点都不恨?”
有恨便会想着报复仇敌,不然便寝食难安。殷绮盼着杨成能体会到和她一样的心境,齐心协力对付殷家。
杨成咽下一口酒,应道:“这二十多年来,我遇到的不平事太多了,真要去恨,去报仇,我这辈子都忙不过来。”
“再说了,”他无奈笑道,“我不过一介武夫,能做什么?凭着把刀去杀掉殷正元吗?”
殷绮看到些希望,忙道:“那倒不用。仇我会想办法去报,你只需留下帮忙。”
杨成再次笑了起来,觉得殷绮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小小年纪,怎么总想着挑战强权?
“对不住,”他摇了摇头,“我今后不想与殷家有任何瓜葛。”
殷绮无法接受这种态度,气道:“既然嫌麻烦,又何必跑来救我!”
“因为我做事一向有始有终,”杨成理直气壮地答道,“把你送到沈家,我才算完成了之前的约定。”
殷绮一时无言辩驳,只得强压心头的怒火。
杨成打算做什么,其实是他的自由,这人在道义上并不亏欠自己什么,这点殷绮很明白。
若杨成以担心涉险等理由来推脱,殷绮也不会这般生气。偏偏他是一副兴趣缺缺的闲散模样,好像拒绝的不过是一件无聊小事。
“大晚上的你们在说什么?”
慵懒的声音从东侧传来,沈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两人。
殷绮说话时一直在尽力克制,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一个。
沈田见气氛微妙,赶紧换了个话题,“殷姑娘,你气色可不大好,要不要让菁菁给你看看,她的医术很好。”
“我的毛病她治不了。”
沈田尚不知道殷绮杀了人。
“什么毛病?”
沈田虽专研卜术,但仍算术师,对他无需隐瞒。
殷绮走进了些,低声道:“巫祭上为求脱身,我杀了一位皇子,最近总在做噩梦。”
沈田啊了一声,想到大家还在睡觉,赶紧闭上了嘴。
他紧张地看看杨成,后者仍在对月饮酒,并不想理会他们这边。
杀人的后果沈田听祖母悄悄提过。但事情已经过去两天,殷绮除了神色倦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变化。
“除了噩梦,就没经历些别的?”沈田十分好奇。
殷绮白了他一眼,“不是普通的噩梦。再多做几次,我估计就要疯了!”
术师杀人后精神失常的传闻也是有的。殷绮恐怕正到了这一步。若是如此,寻常的医术应该派不上什么用场。
沈田也发起愁来。到了沈家万事好说,可如果殷绮在路上就发作了,谁有本事救她?
想到这,沈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你还能撑多久?”
“一个时辰应该没问题。”殷绮方才跟杨成生了一顿气,还算精神。
沈田从怀里摸出个碧色小瓶,伸手递过来,“吃了吧,怎么也能帮你维持到天明。”
殷绮打开瓶口,里面有几颗白色药丸。
“这是我沈家秘制的白龙爪药丸,我身上就剩这么多了,都给你!”
难怪她觉得味道有些不同,原来是他们家自己研制的。
巫祭时情形混乱,她只感觉到口中的药起效极快。此时细细看来,发现它的确有不同之处。比起殷绮以前见到的那些,这种药丸的颜色更为纯净,气味也更淡。
“多谢!”殷绮立刻吞下一颗,精神大振。她收起药瓶,心里安定不少,见沈田仍站在原处,便道:“你不回去休息?”
“我不能睡,必须盯着你!”沈田满脸肉痛之色,“这药我家一年也就能制五六颗,你两天便给吃光了。如果你不能自制睡过去了,我岂不是太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