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日起,他与蓁蓁之间,在交情之外,又多了一份大恩情。
看来他注定是得帮着蓁蓁剥一辈子的松子儿了。
苍家上下人等先后涌入了内间。
那名本幻想着前头这位同行不济,待他补上时定要大展手段的郎中,唯有压下内心遗憾,默默告辞而去。
内间之中,苍老太太已被扶到了床榻之上,此时看起来似乎并无意识。
“老太太此时昏迷,是因过于虚弱之故,最迟半个时辰,应当便能醒来。”张眉寿出声安抚众人。
“张妹妹,我家祖母当真是化险为夷了吗……”苍芸满面担忧,不确定地问道。
她不是不信张眉寿,只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张眉寿没有迟疑地点头:“芸姐姐放心,老太太已经无碍了。”
见她神情笃定,苍芸才略略放心下来,转而去向张眉寿再三道谢。
“苍伯父,我有话要单独和您说。”
待见得苍家人都冷静安心下来之后,张眉寿才开口讲道。
苍斌点了头。
他也有话要单独问张姑娘。
方才在外间等待的这近半柱香的时间里,他想到了许多事情,但更多的却是疑窦而面前的小姑娘似乎能帮他解一解惑……
苍斌将房中的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仍旧留下了黛妈妈。
然而一转头,却见自家儿子安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
“……”苍斌默了默。
看来儿子是觉得他没有必要出去。
还是说,怕他这个做长辈的为难他的青梅好友吗?
“阿鹿,你也出去吧。”在前面开口撵人的却是张眉寿。
此番殿下将苍千户请回来,用意可见一斑。
确然,此事本就涉及苍家的家事,若想越过警醒的苍伯父去插手处理,本也不甚现实。
苍伯父是信得过的,如实告知,解决起来也能更顺手些。
但阿鹿却是不成
阿鹿的眼疾背后,究竟是怎样的隐情,她还无法确定。
在不确定之下,她还是想先替他去探一探这份真相的轻重。
再者,苍伯父必然也不愿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阿鹿得知太多隐秘之事。
况且,大人说话,小孩子本也不宜在场。
张眉寿毫无负担地想着。
苍鹿闻言,怔了一瞬,唯有从小杌子上乖乖起身。
罢了,谁叫开口的是蓁蓁呢,他都说了,蓁蓁的话,合该闭着眼睛去听
咳,当然,若是父亲开口,他还是一样要听从的。
毕竟他是小时雍坊中赫赫有名的目不能视却极有眼色的人物来着。
“苍平,扶公子回去。”苍斌转头吩咐外间的仆人。
很快,一名年轻仆人便走了进来。
苍鹿在离开之前,却是低声同自家父亲交待了一句话。
“父亲,蓁蓁心地柔善,不喜欢说谎,您可别逼她”
蓁蓁今日替祖母解毒,显然又显露出了异于常人的本领,若父亲非要问个究竟,蓁蓁怕是又得撒谎了。
苍斌听得脸颊微抽。
什么叫不喜欢说谎,叫他别逼人家?
谁会想听谎话不成?
儿子这话说得未免太有水平。
仿佛就是您不怕麻烦就只管问吧,反正也不会听到实话的。不过为了蓁蓁的心情着想,我建议您还是别问了。
苍斌参透这一层意思,不禁心情复杂。
他这到底是问还是不问……
苍鹿很快被领了出去。
却未急着离开露华堂,而是召集了院中所有的下人到跟前来。
“我父亲交待了,今日张家姑娘来看过我祖母之事,绝不可泄露出去半句如有违者,府规处置。”
少年立于石阶之上,面上神情一丝不苟,声音顿挫有力。
下人们纷纷应下。
一旁的仆人苍平目露异样之色。
苍家府规向来极严,主子们的交待,无人敢有半分懈慢。
只是……
老爷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公子这假传命令的行径,未免干的也太顺手了些。
苍老太太房中,苍斌正说道:“今日张姑娘救回家母性命,苍某感激至极。至于张姑娘何以会擅解毒之术,苍某不会多问而若张姑娘不愿今日之事为他人所知,苍某必然也会守口如瓶。”
有了儿子的交待,他不先将这些话说在前头怎么能行,毕竟他也不想坐等着听谎话不是。
张眉寿也不拐弯抹角:“那便有劳苍伯父替晚辈保密了。”
苍斌点了头,二人就此算是达成了共识。
“但有一句话,我不得不问。”苍斌略微压低了声音:“家母所中究竟是何毒?为何此前的郎中,均未能诊断的出来?”
这一点极关键。
此事并非是母亲平安无事便算了结,他还须彻查。
再有,他近来渐渐起了一处疑心恰巧也是有关母亲的。
“不是简单的毒,而是一种毒性极强的蛊。”张眉寿直言告知道:“种于人身体之内,便能操控其生死。”
“蛊?”
苍斌眼神顿变。
“这便是方才从老太太体内引出的蛊虫。”
张眉寿以手指轻叩一旁茶几上一只盖起的茶碗。
苍斌怀着印证的心态走近。
而此时,张眉寿看向黛妈妈:“有劳将窗子打开。”
苍斌走近,将茶碗盖缓缓掀开。
入目便是一只通体血红、长约半指左右的细长多足虫在茶碗内快速地攀游爬走着。
苍斌瞳孔一缩,片刻后方才重新盖上茶碗。
他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虫子……
他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向一旁的黛妈妈。
黛妈妈低下头:“老爷,这确是张姑娘自老太太身上取出来的毒物……乃奴婢亲眼所见。”
“……”
苍斌微微握紧了双拳。
他在锦衣卫所呆了这些年,替朝廷处理过许多不便明说之事,对这些巫蛊禁忌邪术自然也不会全无耳闻。
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等禁忌之术会出现在他家中,他母亲身上……
而他一直毫无察觉!
“这些巫蛊之术,多源于苗疆湘西之地,历朝历代以来又有明律禁止,故而只在暗中隐晦稀少地流传着,用法奇特且难以诊断苍伯父未能察觉,是再正常不过的。”
张眉寿说话间,端起那只茶碗,以食指按紧了茶碗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