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梦(46)
“定王殿下说的是,若是宫将军此次回来之后遭到了陛下的责难,这激起民愤肯定是难免的。”
“现在宫将军都还没有回来,城中茶馆酒肆就已经开始唱宫将军当年的英勇实迹,可见百姓们是多么盼着宫将军回来。也能见百姓们心中对宫将军有多感恩。”
“这要是陛下马上就处罚宫将军,这激起的民愤可不是咱们能想象的,当年万人跪街请求宫将军出战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长安之中根本不惧皇权势力大骂先帝的人多得数不胜数,这样的江山,失信于百姓,必然是不长命的。”
楚冉蘅沉声道,
“这才是如今咱们要急着解决的问题。”
众人闻言,都想不出能以什么方法制止杨晟这样做。
虽然他们之前拉帮结派,确实是想颠覆王朝,改朝换代,可是如今诐帝已经死了,新帝也不是什么心思简单的人物,照理来说,他们也不应该绑在一起了。
但坏就坏在这新帝并不是好皇帝,甚至是与先帝一脉相承。做事的想法全都一样,只想着争权夺利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选择造福百姓。
如今要解决这个问题,一是劝诫新帝,使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对于杨晟来说,这一条显然无用。
二,便是再来一次,另择明主,和他们之前的想法一样,选择一个真正能治理国家的君王。
这位君王,他们心中都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楚冉蘅道,
“诸位心中想必已经有答案,本王不欲多说,诸位自私下里决定便是。”
“在下告辞。”
楚冉蘅起身,众人忙跟着起身,
“恭送定王殿下。”
楚冉蘅回头道,
“关大人还请跟本王来。”
关无忘看向楚冉蘅,难得地笑了一下。
外面已经下起雪来了,两个人都没有打伞,就这样在雪里淋着。
关无忘扬唇笑道,
“定王殿下这次回来之后,想必大喜之日不远了,在下先恭祝殿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在两人之间似乎隔出了一道屏障。
楚冉蘅背后的酒肆青帘随风摇摆,他的眉目缄默,
“关无忘,你是真心祝我和她白头到老吗?”
关无忘毫不在意地笑笑,
“不然我还能做什么?”
“跑到你们的婚宴上去大喊大叫,再抢走你的新娘子吗?”
楚冉蘅看着他,眼神中的墨色深重,
“你心中有她,我知道。”
关无忘拍拍身上的雪,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有又如何,我并不是那种抢人妻子的人,更何况,那是你的妻。”
“你我自小一处长大,虽然关系并不亲近,但终归比旁人熟悉一些。”
关无忘说到这儿,低头笑了笑,像是在嘲讽自己,
“这样说,许是沾了你楚世子的光,但我心中便是这般想的。”
“她作为你的妻,我绝不与她有半分纠葛。”
楚冉蘅陪着他,坐在了铺满了雪花的台阶上,
“替我照顾她吧。”
“我留不长久了。”
关无忘眯起眸子,将身边的雪揉成一团扔出去,
“你可别告诉我,你身患绝症不日将亡,不愿意拖累她这种话?”
雪球砸在了对面首饰店的石制华表上,四溅散落开来。
楚冉蘅沉默片刻,
“我倒宁愿是这样。”
关无忘看向他,不由得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在黑夜之中被雪花掩埋。
是不可置信的笑。
“楚冉蘅,你疯了?”
楚冉蘅的面上没有表情,
“关无忘,我知道你心中有她,往后如果我对她不好,你一定要记得照顾好她,我也不知道往后我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伤她的心。”
关无忘推了楚冉蘅一把,语气冰冷,
“说清楚。”
“为什么这么交代我这些事情。”
楚冉蘅终于抬起眸子来看他,
“因为我会慢慢忘记她。”
关无忘听见这个荒谬的回答,连一丝嘲讽的笑都露不出来了,他冷声道,
“你再说一遍。”
“什么叫你会慢慢忘记她?”
楚冉蘅握紧了手,
“我无法向你解释,你若是知道了这个秘密,只怕再也无法安睡。”
关无忘站起来,看着他,
“那就告诉我,让我无法入睡。”
楚冉蘅只是沉默。
关无忘冷冷道,
“宫长诀我不会替你照顾,我要照顾的,只会是我自己的妻子,不会是他人的妻子,你与宫长诀之间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我不管你身上要发生些什么,我都只有这一句话。”
关无忘抬步就要走,楚冉蘅却站起来,叫住他,
“倘若你能娶她,我不会阻拦。”
关无忘瞳孔放大,不可思议地看向楚冉蘅,他返身揪住了楚冉蘅的衣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楚冉蘅被他推了数步,毫不还手。
“倘若她愿意,你娶她,我不会阻拦半分。”
“所有人之中,我只信得过你。”
关无忘的眉头紧紧地皱着,
“当初我要拉她进这场风波,你宁愿用暗阁的势力来交换都要阻止我拉她进入这场风波,我喝醉了倒在酒肆前,你连她扶我一下你都极不情愿,你现在竟然要我娶她,你是在与我说什么天大的笑话吗?”
“楚冉蘅,我当真是看错了你。”
楚冉蘅深墨的眼眸沉静也死寂,
“我不是在与你说笑。”
“关无忘,我现在是在郑重地请求你。”
“请求你照顾好她。”
雪纷纷扬扬落下,点在人的脸上,冷得像是能透进心中去。
两人在黑夜之中,就这么对峙地站着,路旁的灯笼摇摇摆摆地晃着。
他们却只是对峙着不说一个字。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不是清楚往后会是什么样的情状,他绝不会将她拱手让人。
但现实逼得他无路可走。
关无忘转身离开,背对着楚冉蘅,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的尽头。
独留楚冉蘅一个人站在雪中。
雪落在他身上,而他浑然不觉冰寒。
现在,她有家人,有朋友,所期盼的东西都还在。
这儿想必是她真正能长存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