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梦(20)
宫长诀听着李素的话,反而缓缓回头去看了一眼主帐。
如今主帐中的人,她思之如狂,只是不能直面相见。
能这样知道他在,已然很好了。
主帐中,
楚冉蘅道,
“不如换一个人顶替他的位置,这个军阵不能少一个人,少一个都摆不成。更何况他还在正中央要给敌方致命一击的位置。”
李望点头,
“确实需要人顶替,我知道有一个人合适顶替,功夫不错,也灵活。”
“是谁?”
“金越,左冯翎的长子。完全不看背景,都已经是擢升的时候了。”
西青京城破庙。
夜丛靠着柱子,抱着剑道,
“现在西青的兵将如你所愿,已经大批屁滚绥流地赶回西青的。”
“只可惜,他们就算回来,也保不住你了。”
“你的三皇子昨天病逝了,你怕是不知道吧。”
启帝闻言,眉头紧促,却不愿意与夜丛交谈,坚信夜丛所言皆是假的。
夜丛见启帝不理他,也毫无意外,依旧继续道,
“不仅仅是你的三皇子,还有五皇子余宸,你估计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启帝眸色一沉,却没有丝毫动作,镇静地坐在那里,只当夜丛是在说谎。
只是他的指尖已然冰凉。
夜丛道,
“我也没有杀你,焉知杀了你,西青可就真的完了。”
“留着你,还有些用处,”
启帝冷声道,
“朕难道还怕你一介武夫。”
夜丛笑,
“终于说话了。”
“你怕不怕我有什么关系。”
“只要西青怕我对你动手就够了。”
“现在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好好听着,免得到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死了这么多儿子,你大概也没得选了。”
夜丛把叼着的草从嘴里拿出来,
“现在,青州已经不归你们了,等你们西青退兵,我自然会把你放回去。”
启帝看也未看夜丛。
如今他身处险境,大周好不容易劫持了他,怎么会轻易把他放回去。
夜丛蹲下来,看着启帝,
“我是个西青人。”
“我的话,你尽可相信。”
夜丛认真地看着启帝,他手中的草落地。
启帝眸色一变。
大周长安皇宫。
蓝珺步步走进殿中,紧紧跟在少府身后。
杨晟坐在殿中,看着远远走来的蓝珺。
一声布衣并不夺目,以木簪束发,干净利落,带着几分凌厉。
少府与蓝珺跪而参拜,
“陛下万安。”
“平身。”
“谢陛下。”
杨晟将笔搁在笔架上,道,
“听闻你是青州解元,此次可有打算参加恩科大选?”
蓝珺忙道,
“回陛下,入朝为官是学生梦寐以求,此次恩科,定会参与且全力以赴。”
杨晟抬眸,
“你既然是青州人,那你可知道现在青州是个什么状况?”
蓝珺不卑不亢,
“青州全州几乎撤退到鄞州与长安,还有周围的州县,因为大旱,颗粒无收,百姓难以生存,再加上战事新起,已经不适合百姓居住,故而如今青州几乎只有驻扎的敌军与大周将士。”
杨晟道,
“那你对此怎么看?”
蓝珺缓缓道,
“青州百废待兴,待将西青贼寇轰出青州之后,必然要行施赈灾之策,将百姓们召回重建青州。”
“如今长安之中的青州百姓仍然有许多流离失所,除了种地,没有赖以为生的本领,没有田地,这半年多,只靠高门贵族和朝廷的赈济活下来,而这一部分人,必定要遣送回青州,分之以土地,让他们继续操持旧业,种地为生,有了地,想必能活下去。”
杨晟皱眉,
“可是青州大旱,如何栽种?”
蓝珺忙道,
“青州虽然大旱,可是并非种什么都种不了。”
“西北有许多植物,在沙漠之中尚且能生存,在青州便更不必说,例如沙果,荆棘草,能吃的也不少。只要发给他们种子和土地,就必定能活下去。”
杨晟眼前一亮,
“说得有理。”
少府也闻之惊艳,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到这么好施用的赈灾策。可行性也极高。
蓝珺道,
“不仅仅是这样,而且青州也并非全然干旱,青州的边缘还有很多地方都保留水源,例如如今大周军队驻扎之处,就是因为有水源,军队才驻扎在那儿。可见青州并非走到绝路。”
杨晟走下台阶,与蓝珺面对面,
“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蓝珺行礼道,
“学生认为,被送回青州的百姓们也可以想大周军队一样依泽而生,靠近水源种植,而实在没有水源的地方,就种上西北的植物,稳固沙土,等沙土稳固,地下流水也稳定了,水源自然可以慢慢疏到干旱之处,干旱之处日益减小,青州也总能等得到天降甘霖的日子。这灾,自然而然地就镇住了。不需多费人力与金钱。”
杨晟闻言,露出了笑意,拍了拍蓝珺的肩膀,
“说得好!”
“朕特赦你不必参加科举,直接入朝为官。”
蓝珺闻言,大惊,忙跪下道,
“学生如何敢尔?”
杨晟亲手扶起蓝珺,
“朕早日得此良臣,是朕之幸,爱卿不必惊慌。”
“既然爱卿一直自称学生,那朕便赐你一甲进士,学生二字,可光明正大地用。”
最后一试殿试的主考官是皇帝,只有成为了进士,才有资格自称天子门生,面见天子自称学生。
而蓝珺虽然已经是解元,却只是举人不是进士,杨晟察觉其自称错误,没有纠正,反而是直接赐进士出身,已是很高的褒扬。也是一种拉拢。
杨晟微抬下巴,果然与少府所言一样,蓝珺此人焦躁,敢作敢为,实在是有才之人,但也是急于功名证明自己的人。蓝珺的口误愈发印证少府所言,
蓝珺在他面前都不自觉都以学生自称,而非草民自称,这蓬勃的野心,还不够明显吗?
只要有弱点,就有拉拢的方法。
蓝珺激动道,
“谢陛下!”
少府见状,松了一口气,也知道他推荐的人是过了杨晟这一关了。
杨晟道,
“听闻你从前掀起过一场风波。”
“在官府门前击鼓鸣冤,却是为被收税建寺的百姓们喊冤,而不是为你自己。”
“几度参与这场风波,搅得长安日夜不宁。”
蓝珺闻言,止不住地有些发抖。
杨晟转身,慢慢走回台阶之上,
“先帝当时因为这场风波,病情加重,被宫家借势逼着封了玉尘,让玉尘进皇家宗策,给十六年前就已死的宫大将军重摆香火,还风光大送宫家出战,其中被臣子压迫的苦楚,朕几乎是与先帝感同身受。”
蓝珺的冷汗滴在了地板上。
杨晟叹了一声,
“父皇而立之年登基,坐镇大周数十年,在你搅起来的风波里都无法全身而退,朕年少登基,如今不过及冠之年,只怕若是你做些与朕相违背的事情,朕也难以顶守得住。”
蓝珺忙跪着走向前,磕了一个头,
“学生不敢!”
“学生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绝不会背叛陛下,往后这种风波,学生绝不会再兴起,蓝珺必以陛下为首,陛下所言便是绳墨,一丝一毫不能更改,学生一定谨言慎行,辅佐陛下!”
杨晟闻言,拿起了刚刚搁在架子上的笔,重新蘸墨写字,
“快起来,朕没有怀疑爱卿忠心的意思,只是有些惊叹爱卿的能力罢了。”
蓝珺依旧不敢起来。
杨晟恩威并施,先扬后抑,这般,已是将人牢牢握住了。
蓝珺道,
“臣只以陛下马首是瞻,清除朝中乱党,击溃朝中结党营私之人,还我主朗朗清清之盛世。”
杨晟的笔顿了一顿,嘴角微微上扬。他缓缓抬眸看着蓝珺,
他的鱼,上钩了。
画纸上,一尾鱼正咬住鱼钩。
蓝珺握紧了衣衫。
暗阁。
余宸被夜莺拎着领子走,他百般不舒服,想挣脱夜莺的手,却无奈挣脱不开。
“夜莺,你从前也这样对我吗?”
夜莺怒道,
“你以前可是很喜欢我这般待你的,你如今忘记了,竟然就变了一个人,不喜欢我这样了。”
夜莺看准前面的大柱子,假意一哽咽,余宸马上拉住她,生怕她下一刻就要冲上去撞大柱子寻死。
“你别!”
“我喜欢,我喜欢还不成吗!”
夜莺带着泪光破涕为笑
“果然,你还是喜欢我的。”
余宸看着她眼波流转的美眸,无由来地心漏跳一拍。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道,
“我……我们去哪里。”
夜莺拍拍他的脸,用哄孩子的语气对他道,
“去吃饭呀夏夏。”
她有些冰凉的手指落在他侧脸上,丝丝缕缕的凉渗进他皮肤中。在暗阁的炎炎夏日里,他忍不住贪恋这一瞬间的清凉。
不自觉地靠近了她。
夜莺握住余宸的手,余宸看向手中钻进来的小手,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好像曾经,他也这样牵过她的手一般。
严丝合缝,心跳如雷。
眼神都不知道要往哪里看。
他脑海中浮现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在开阔的街上,偷偷牵住了他的手,耳根通红。
那个女子的侧脸,与他如今身侧的夜莺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