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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20)

梳妗道,

“你别碰我们家小姐。”

孟华文却挣扎着想爬起来,

“长诀,我是孟哥哥啊。”

宫长诀道,

“请孟公子慎言。”

孟华文道,

“你小时候还说喜欢我,要嫁给我的,你忘了吗?”

梳妗闻言怒道,

“那是我们小姐喜欢你吗?要不是你们孟家步步算计,以要坏我们小姐名声作威胁,我们小姐才不会答应嫁给你!”

周围的人闻言,落在孟华文身上的视线更加不善,孟华文也顾不上这许多,忙道,

“可是你忘了这么多年我们的情分吗?”

宫长诀退后两步,淡淡道,

“孟公子,请你自重,我们从定下婚约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何来情分?”

宫长诀说完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两声,咳嗽的声音不大,却惹得众人心疼。

眼前这个女子,是戏文里那个宁死不屈的常珏,却更比戏文里的让人怜惜。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有人高声道,

“我看这斯还要栽赃长诀小姐,长诀小姐不必与他多说。”

数人应声。

宫长诀道,

“陛下已有定论,我虽厌恶你至斯,却不该作恶人。”

孟华文忽然明白了些什么,眼前的女子怂恿左御史在朝堂上参他一本,又弄出公侯女断发毁婚记这出戏来,让众人看,惹得众人同情。

这女子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看来攀上宫长诀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看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不让宫长诀原谅。

不料,宫长诀却往前两步,站在他面前,轻声道,

“你我本无缘,却是被一纸婚约束缚,害我的是朱钰不是你,我也不该追究你的责任,你到底欠我的,只是婚前违约罢了,陛下判你道歉,你跪也跪了,打也挨了,也算是受足了惩罚。”

孟华文想插话,而宫长诀更先一步说出了那句话,

“我原谅你,你去吧。”

孟华文大惊,

“你不能原谅——”

孟华文的视线触及宫长诀那双眼睛时,话却死死的鲠在喉咙里。

他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看似清澈见底,却透着阴沉和瘆人,似一座幽深的古井,透着无边的骇人。

众人却看不见宫长诀的眼神,宫长诀低着头看孟华文,众人只觉得她孱弱温婉,让人心里不由地生出怜惜之情。

而孟华文看见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场景,他似乎能从那双眼中看见地狱罗刹,冷焰绽放,满地鲜红的彼岸花上沾着鲜血淋漓。

似乎在警告他,又似在用无形的刀将他一刀一刀凌迟而死。

孟华文,你生生世世都不得留在长安。

我要你生如蝼蚁,不得好死!

孟华文瘫倒在地。

忽然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从人群中冲出,拔剑便直直地冲着宫长诀而来,用力之狠,必见血方能止。

事发突然,宫长诀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剑就要触及自己的脖颈。

众人大惊。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白色的身影掠过,剑直直地打在楚冉蘅的玉扇上,扇骨断裂出一条纹路。

众人惊道,

“楚世子?”

“是楚世子!”

楚冉蘅展扇挡在前,朱钰发了狠,提剑自扇骨间的缝隙将剑刺入,剑只离楚冉蘅的面颊三寸。

剑身一半刺过扇子,楚冉蘅借两人距离拉近的机会,霎时合扇,将剑夹在扇中,反推一把,朱钰摔在地上,楚冉蘅顺势夺过剑。

朱钰将摔在地上之时,宫长诀眼疾手快拉住了朱钰,垫在朱钰身下。

梳妗大惊,

“小姐!”

众人忙上前将宫长诀扶起。

一个大汉道,

“这他娘的是谁啊,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拿剑对着长诀小姐?”

“你傻了,这是朱家那个庶女!”

“什么!”

“那个歹毒的朱家庶女!”

宫长诀忙挡在朱钰身前,她捂着肩膀,虚弱地道,

“大家别怪她,她有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朱钰却对着宫长诀的背冲过去,企图再行刺。

楚冉蘅拉过宫长诀,宫长诀猛地跌进一个溢着淡淡白檀香的怀抱。

宫长诀愣了片刻,忽然意识到她倚着的是谁。

宫长诀猛地站直身子,冷声道,

“多谢楚世子相救。”

回头看,朱钰已被众人控制住。

一个青年道,

“长诀小姐,这毒妇可是两度要杀您,您怎么还这般大度救她。”

宫长诀道,

“我虽恨她,可是她有孩子,为了这个孩子,我放过她,救她,也不过为了这个孩子罢了。”

一个女子道,

“可是这毒妇未免也太恶毒,您这般护着她伤了自己,这可划不来。”

宫长诀虚弱地笑笑,

“世间的事情本就不是有来必有往,我宽恕她,放过她,是我自己的选择,众生有德而已,若只为了我自己,自然可伺机报复,但我不想,我也没有必要与这等人计较,我若计较,丢人的便是我。”

楚冉蘅手中的玉扇随裂纹断成两半,而他站在她身后,眸深如墨。

女子赞叹道,

“长诀小姐说的是,这等毒妇没资格被您放在心上计较,害您平白的失身份。”

有人道,

“长诀小姐当真是心善。”

众人附和道,

“这般毒妇,长诀小姐还念着其腹中生灵,当真是心怀慈悲。”

“倒是便宜这毒妇了。”

“人都是为自己而生的,但长诀小姐对着害自己的人还能一点私欲都没有,当真是令人佩服。”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所以你成不了长诀小姐。”

“没想到长诀小姐比戏文里唱的还好。”

“……”

宫长诀看向跪倒在地上的朱钰,挑唇嗤笑,

心善么?

这个孩子,无论她帮不帮忙,朱钰都是保不住的。

毕竟,拥有这样的父母,这个孩子生来只会受苦,还是不要投生的好。

宫长诀上前,朱钰虽被抓住,仍旧想上来撕打宫长诀,

“宫长诀!毒妇,拆散华文哥哥和我,害华文哥哥不要我,你当真是恶毒至极!”

“我就该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宫长诀上前去,温声道,

“朱小姐,孟公子如今就在府前,我从未有过要拆散你们的意思,反倒是你们无媒苟合,珠胎暗结辱我在先,而你,三番五次地提剑刺杀我。”

虽第一次,宫长诀自己坠楼刻意污蔑,可是,就照着朱钰那次的狠劲,若是宫长诀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必然已经身死,更别说这一次。

宫长诀捂着嘴咳嗽两声,无力地道,

“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也不向官府告你,既然你喜欢孟公子,那我便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孟华文听见这话,却忽然反应过来,他虽然一无所有了,但是朱钰却是首富的女儿,只要攀上朱钰,他下半辈子至少吃穿不愁。

孟华文也顾不上自己满身污秽,忙向着朱钰的方向而来,扑在朱钰身上,

“钰儿,你受苦了,都是我害了你啊!”

朱钰听见熟悉的声音,一愣,惊喜道,

“华文哥哥?”

孟华文依旧道,

“你受苦了啊。”

朱钰眸中心疼,

“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孟华文摇摇头,

“没关系,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朱钰流泪,

“华文哥哥,你还愿意娶我吗?”

孟华文闻言,正中下怀,道,

“我当然愿意了,我心中一直只有你一个人。”

孟华文生怕朱钰反悔,忙道,

“今日,今日我们就去官府挂了户籍,让你嫁给我。”

朱钰闻言,大喜过望,哭道,

“好,我们今日就去。”

众人看着孟华文和朱钰远去的背影:“……”

“长诀小姐,您就这么放过这两个人了?”

宫长诀苍白着面色道,

“一个流放,一个婚前失贞,我已没有什么该与他们计较的了。”

众人见宫长诀这般孱弱,更是觉得心疼,不由心生怜惜。

宫长诀对众人行一礼,

“多谢各位替长诀主持公道,长诀在此谢过各位了。”

众人受宠若惊,

“长诀小姐,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必这么多礼,您还有伤在身呢。”

“是啊,长诀小姐,还是多多休息为好。”

宫长诀道,

“长诀确实有伤在身,现下就不陪大家了。”

众人见着宫长诀袅袅婷婷的背影。

宫长诀临进门前还转过身来,对众人行了一个礼,方才进门。

大门刚关,宫长诀便已摔在梳妗身上,梳妗道,

“小姐!”

宫长诀道,

“我没事,刚刚摔得狠了。”

梳妗扶住宫长诀,

“奴婢替您去唤府医。”

宫长诀道,

“算了,我休息一下便是,别闹大了,让家里人担心。”

宫长诀脑海中仍划过她跌倒时被楚冉蘅接住的场景。

他身上的白檀香似乎还留在她衣衫上,极浅极淡,却怎么挥也挥不去。

她想起刚刚关门那一刻,她看着门前的人,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的目光亦是落在她身上,眸深如墨,让她看不清那背后是什么。

像云一般飘渺不定,似乎有些什么,竟让她觉得有些灼热,转瞬间,却又什么也捕捉不到。他的视线仍是那般淡然不惊。

宫长诀捂住灼痛的肩膀,他已见过她最恶毒的一面,最机关算尽的一面,放在任何人身上,都绝不会再对她有丝毫好感。

他是白日,她只能是黑夜。

如参商般远隔千万里星辰日月,不可相见。

梳妗扶着宫长诀到了紫藤苑中,宫长诀坐在云台上,梳妗担心道,

“小姐,您还好吗?”

宫长诀道,

“好多了,刚开始有点疼,现在已经没那么厉害了。”

梳妗道,

“小姐,您干嘛去救那朱家庶女,让她摔在地上得了,还管她的什么孩子啊。”

宫长诀看向如烟霞般垂下的紫藤,上缀紫色小花,一蔓一蔓随微风起伏。

帮朱钰?

这个孩子,朱钰注定会保不住它。她此刻帮朱钰,往后痛失亲子的时候,朱钰只会更痛苦。

如今朱钰急着要和孟华文结为夫妻,却不知,孟华文早已一无所有,而且还要流放。

只要朱钰与之结为夫妻,朱钰便成为了孟家家眷,要么为奴,要么便是随孟华文流放,流放途中,山高路远,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她如今只是顺手将两人送做一堆,至于往后的事情,全都是天意如此。

与她无关。

梳妗端来茶,道,

“今日奴婢还是第一次这样骂人呢,当真是痛快。”

宫长诀端起茶杯,眼前恍若是前世时梳妗拼命护着她的模样。

宫长诀笑道,

“往后跟着我,你想怎么骂人就怎么骂,想骂谁骂谁,我罩着你。”

梳妗挠挠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