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满意的点头:“等阿九身子好些了,让琅哥儿去瞧瞧,到底是两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过分疏远也不好。”
“这往后的日子,有人相扶相持着,也总好过一个人。”
张氏目光微闪,立刻明白了谢老夫人的意思,笑着应了声是。
她的目光透过半开着的窗户,落在院子里那张玩疯了的笑脸上,心头一片柔和。
她能晓得谢老夫人的担忧,她怕她日后走了这个家里的人会护不了谢環,所以在给她找一个日后的依靠。
谢老夫人这一举动完全是为了谢環考虑,张氏明白,却并不嫉妒。
谢環是由谢老夫人亲自教养长大的,在谢老夫人心中,任谁也越不过她去,就如同她一样。
张氏又陪着谢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谢老夫人吩咐木妈妈把人叫回来:“外头天寒地冻的,玩一会儿就可以了,待久了只怕身子骨吃不消。”
木妈妈笑着应了声是。
不一会儿,谢琅拿着两只腊梅走了进来,“祖母,这个给你。”
“哟,我们琅哥儿还晓得给祖母送花了。”谢老夫人笑着在他滑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谢琅笑得更欢了,扭身将另一只腊梅递给了张氏:“母亲,花——”
张氏笑着接过,放在鼻尖微微嗅了嗅,“真香——”
谢琅窝在谢老夫人眼中,眼都笑弯了起来。
……
时辰不早,张氏带着谢琅先回去了。
点翠堂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谢老夫人颇有些不适应,“这人一走呀,就都空旷了,怪难受的。”
木妈妈在一旁笑道:“老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将五少爷抱过来教养一段日子。”
谢老夫人却摆了摆手:“不成。”
“这孩子呀,是母亲的心头肉,老大媳妇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又悉心教养着,我却把人抱过来,让他们母子分离,岂不成了那恶婆母了?”
“孩子呀,还是跟在母亲身边的好。”
谢老夫人手往桌上一摸,抓了一块冬瓜糖进嘴。
木妈妈一看,那满腹的话登时都说不出来了:“老夫人,您年纪大了,不能多吃糖的。在这样,奴婢……奴婢就告侯爷去!”
谢老夫人撇撇嘴,“老大他自己房里的事情没有弄个明白,还想管到老婆子的身上来?他要是有能耐,就把他屋里的事给弄好了,免得整日乌烟瘴气的——”
“咳咳——”木妈妈余光瞥到门口一闪而过的衣袍,登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谢老夫人睨了她一眼,“病了就去看大夫。”
木妈妈哭笑不得,宣宁侯谢文洲挑了棉帘进来,清了清嗓子道:“母亲,下次您在背后说儿子坏话的时候,还请不要让儿子听见。”
谢老夫人一下子就卡壳了,随即气呼呼地道:“既然知道我在说你坏话,你不避得远一些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谢文洲:“……”
遇到一个跟无赖似的母亲,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母亲,您让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谢文洲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木妈妈上了茶,立在了谢老夫人的身后。
谢老夫人看了木妈妈一眼,木妈妈立刻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谢文洲拨弄碗盖的手顿了顿,“这种后宅的事情,母亲看着办就行了。”
“看着办?”谢老夫人骤然拔高了声音,“那是你房里的事,那是你的女儿,你竟然要我看着办?”
“我知道你不喜欢阿九,可我也告诉你,阿九是你唯一的嫡女,就算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一个庶女这么算计她!”
“你要我管是不是?”
“木妈妈,立刻去祠堂里传个话,让四丫头抄三百遍女诫,没有抄完,不准出祠堂!”
谢老夫人狠狠地捶了下软枕,仿佛将那个当成了谢文洲。
木妈妈看了谢文洲一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有听到谢老夫人的话,在心底无奈叹了口气,应了一声,去了祠堂传话。
谢老夫人看着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边的茶盏就冲他扔了过去。
茶盏贴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哐”的一声砸在了后头的柱子上,落地时已是一片粉碎。
外头守着的丫鬟听到里头的动静,吓了一跳,却又不敢撩帘子往里头看,忙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见没有了声响,心下惴惴,只祈求着木妈妈快些回来才好。
摔了一个茶碗之后,谢老夫人心里头的怒气稍稍消了些,可一看他那副毫无反应的模样,火气噌的又冒了上来。
“你怪阿九的出生害死了芸娘,你怪老婆子我最后选择了阿九没有选择你媳妇。”
“可你知道当年产房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老婆子我当年进产房的时候,芸娘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那时候的她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她在看到我的时候,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着我的手,跟我说保孩子!”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一连说了三遍后,就断了气!”
“芸娘死了,孩子还在肚子里,我既然应了她的要求,就不会不管孩子。是我下令让稳婆刨开了她的肚子,你要恨就恨我,跟阿九有什么关系?!那时候,孩子在肚子里已经憋得脸色发青,只剩下一口气。若是再晚一些,那孩子就直接跟着她母亲一起走了!”
“谢文洲,你厌恶着、不喜着的女儿,是芸娘拼了命也要保住的!”
“你这样子对阿九,你有没有想过芸娘的感受?如果她知道你这样对待她的女儿,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谢文洲的身子猛然僵住,他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老夫人喘着气灌了口茶,“她生孩子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却将一切责任推在了阿九的身上,阿九何其无辜?”
“母亲……您是说,阿九出生之前,芸娘她——”
“她跟我说完保孩子后,就断气了。”谢老夫人整个人气势都弱了下来,睨他一眼,“我保阿九,是因为这是芸娘的遗言,也是她最心心念念的事。”
……
谢文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点翠堂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海棠居外头。
他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他不管不问这个女儿这么多年,此刻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