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香如何闹腾终究只是一个孩子,虽然西厢房挨着正房近,哭闹的声音在云蕙耳朵里也显得非常清晰,但此时的云蕙却心如冷石,不为所动。
苏蕴香身边有自己的奶娘,这会好不容易被奶娘哄着用了点饭,不肯换下身上的衣服,又闹得久了,身体也困顿起来,此刻正合衣躺在床上睡着了。
细荷见二小姐这边已经安顿下来,便独自往正房来。
问梅在给云蕙铺床,刚铺好要伺候着云蕙休息,细荷就已经候在插屏外了。
云蕙看了眼问道:“蕴香现在怎么样了?”
细荷:“吃了小碗鱼片粥,用了一块芙蓉糕,现在已经睡着了。”
云蕙点点头,心里早就知道的事,不过是过场上走一遍问问罢了。
摆手便让问梅回去休息,今日是细荷守夜,睡在她的床下,细荷默默给自己铺好被褥,在云蕙坐靠在大床上时,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她。
细荷这人心细如发,稳重大方,对她这个主子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性格,今日却难得见她一副犹犹豫豫,想开口又不敢开口的模样。
云蕙瞟了她一眼:“想说就说吧,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虽说你是奴我是主,但从情义上来讲,你我更是如同姐妹一般!所以有什么问题你就说,哪怕不好听我也不会怪你。”
细荷这才开口道:“奴婢没什么问题想问,只不过是对夫人突然一下子转变的态度感到惊奇,往常夫人不是最敬重老夫人,最宠爱二小姐,大少爷的,为何今日就...”
就怎样?态度大转变,往日对他们和风细雨,今日却变得强硬起来,不给对方留脸面,甚至对自己的亲身女儿也是没有了耐心,是不是?
云蕙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这让她如何说?总不能告诉细荷自己其实重活一世,上一世中,她就是被这些人利用了一辈子,到最后自己失去了所有价值时,便被抛弃在院落里,直至病逝也无人问津。
这样的话她别说不能告诉细荷,就算是明日见到了弟弟,她也不会告诉。
重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别说讲出来不会有人信,就算真有人信,恐怕她还会被动陷入危险中。
云蕙:“苏文谦负我在前,我何必继续自讨苦吃去讨好那群人?所以你不必感到惊讶,我云蕙岂是那样不知廉耻之人?放着大片森林不要,非要吊死在这么一颗歪脖子树上不成?”
细荷见云蕙眼眸大放异彩,没有了从前那般卑微到尘埃里的委曲求全,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自信,这让细荷仿佛又看到了曾还在闺阁里的那位风姿卓越,光彩夺目的云府大小姐。
“只是二小姐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如今夫人已将小姐留在了身边,哪怕为了保全母女情分,像今日这般冷淡对待小姐,时日长了,就算没有牡丹院那边的人挑拨,恐怕小姐长大了也还是不会与夫人亲近啊!奴婢以为,对待小姐还是要循序渐进,只要没了牡丹院的人横叉枝节,小姐慢慢会了解到谁待她才是真心!”
知道细荷是真心为她打算,她只是淡淡一笑道:“睡吧,明日一大早咱们还要去云台府,到时候将蕴香也带上就是,听你的,对她耐心点!”
细荷一看云蕙这个样子就知道是不想继续说话了,她无奈抿嘴,给云蕙掖好被子后,便吹息了灯,自己也钻进了棉被里去。
而在黑暗里,细荷看不见的地方,云蕙却是睁着大眼怎么也睡不着。
前世,要说最让云蕙放不下心怀的不是苏文谦,也不是苏韫竹,这两人虽然都将她利用到了极致,更是在她将要病死时,都还不放过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可说来这也算是她自己造的孽。
可唯一让她意难平的还是她的女儿苏蕴香。
苏蕴香自出生后便被苏余氏强制性抱了过去养着,那时候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有苏文谦从中调和,又有孝道压身,最后云蕙也只得不了了之。
于是苏蕴香也就自小长于苏余氏之手,又有善于心计的盈姨娘在侧,姑侄两人硬是把苏蕴香养得从小就很敌视她。
那时云蕙不是没有努力修复过两人的关系,无奈苏蕴香只认贼做母,把盈姨娘当做自己亲生母亲看待,而她这个亲生母亲最后反而成了敌人,面对云蕙时,除了伸手向她索要银钱还有点笑脸,其余时候哪里能见到她踪影?
也就是那时,苏韫竹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以一个绝对乖巧,绝对依赖她的模样出现在她视野里,这让云蕙从一开始的疏离最后慢慢地被他的真情所打动,也正因如此,等到苏韫竹在大一点后,她更是将他带在身边亲自辅导,将手上的生意一点一点交到他手上。
云蕙以为苏韫竹自小就在自己膝下长大,就算最后不被苏文谦带回府上认祖归宗,她也能让他给云家顶立门户,可哪里知晓,苏韫竹到底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原以为的真情也不过是装的。
在她三十五岁那年里,云家内外已经被苏韫竹把控在手,而自己却因为多年操劳弄垮了身体,而那时苏蕴香早已嫁人生子,就算是知道亲生母亲病重了,云蕙躺在病床上也没能等来她来看望自己的身影。
直至今日,苏蕴香虽然还只是一个三岁稚童,但她一言一语已与从前一般无二,这让云蕙如何能够释怀那一抹失望与心寒?
翌日,何叔早早就让小厮备好了马车在正门口候着了,云蕙用过饭,冷冷扫了一眼憋气嘟嘴的苏蕴香。
“快吃,不然待会在路上饿了,可没吃的给你。”
苏蕴香本就一肚子委屈和怒火,见云蕙不但不哄她,反而一脸严肃威胁自己,她哇的一声就大哭出来:“你这个坏女人,你坏!我不要你,我要祖母!我要小娘!”
一时之间,揽月居里便想起了苏蕴香委委屈屈的哭声。
云蕙正要起身教育,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接着就见郭妈妈扶着苏余氏走了进来。
苏余氏一见苏蕴香哭的撕心裂肺,顿时皱紧了一张满是鱼尾纹的脸,伸手指着云蕙怒斥道:“你这个泼妇,不下蛋的母鸡!居然敢这样对待我的乖孙女,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