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幻莲本是不肯让梵尘瑾单独留下的。
可是蓝蝶威胁他若是强行赶路对梵尘瑾身体十分不利。
蓝蝶不是阿巫,不会把所有麻烦都自己默默了扛起来。
看着梵尘瑾憔悴的模样,的确像是坚持不到回到苍城。
于是就把她留在了一个远离官道的小县城里。
留下了十几个人保护她,等他回到了苍城在派人过来接他。
等司幻莲一离开,梵尘瑾的身体就神奇的回复了一些。
开始在小县城到处溜达。
那十几个留下的士兵有些按捺不住,提出应该趁早回去苍城。
梵尘瑾便他们都支棱开了。
当天夜晚她在休息的时候就听到了动静。
蓝蝶从阴暗处潜了出来,默默的跟上了那名试图逃走的士兵。
那是一个年轻的孩子,看着应该是在苍城之中出生的。
被蓝蝶和无牙拦住的时候,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无牙一把揪住了他,一手握拳就要打了上去,却被蓝蝶突然拦住了。
“你干什么?”蓝蝶居然会护着奸细?
“不对。有问题。”
梵尘瑾的推测中那个奸细应该在苍城潜伏了许久。
既然许久不该这么年轻。
“是你背叛了苍城?”
年轻的小士兵惊恐的瞪着蓝蝶,不明就里的摇着头。
“你摇头什么意思!”无牙呵斥着。
“我、我不太清楚你们在说什么……”
“那你跑什么?”
“雷叔说让我去前头给小爷报信。说夫人身体没有大碍,免得小爷担心。”
无牙猛地看向蓝蝶,“雷叔是什么人?”
蓝蝶心中一顿计较后面色突然凝滞起来,“夫人现在身边的是什么人?”
无牙瞅了瞅,“没有人吧。我们不是把夫人……”
两人扔下小士兵就飞快的朝着梵尘瑾掠去。
梵尘瑾此刻正在小县城的一处茶馆里喝茶。
茶馆里还有许多人,一看就是当地的百姓。
梵尘瑾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有些突兀。
她看着也不是江湖人士。
看着也不是风尘之女。
总有路过的男人不时瞥上她一眼。
忽然小二送了叠瓜子过来。
梵尘瑾不解的看着他,“这不是我点的。”
“楼上包厢里的客人送的。”
“我不要,退回去。”
“啊哟我说小娘子呀您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有大爷送您吃食那都是好的,您这一退回去不就打了人脸了么。”
梵尘瑾想了想也确实不愿给自己惹麻烦。
蓝蝶和无牙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现在的场面她自己可应付不了。
有些人不是靠唬唬就能唬过去的。
小二见她也不坚持了,便意味深长的嘿嘿一笑。
听得梵尘瑾心里十分不舒服。
才没一会儿就有个穿着白袍子的一脸穷酸书生样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是从外头走进来的,显然不是什么楼上送瓜子的那一位。
“小娘子面有黑煞之色……”原来是个算卦的。
梵尘瑾看着他,“说书爷免邮穷酸之色。”
她声音不高,可周围几桌上的人都听见了。
纷纷回过头来看着这奇特的一幕。
酸书生男子一下子老脸就真红了。
“你、你、你……”本想大放一番厥词,奈何脸皮真的薄,被几人那么看上两眼就气的发昏,竟然说不出话来。
小二这时候也不嫌事多过来凑热闹了。
“这位小哥是要吃饭呀还是喝茶呀?”
书生男子可能根本不够钱在这里吃饭或者喝茶,狠狠的瞪着梵尘瑾。
“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小二看了一眼梵尘瑾不由得掩嘴笑起来,“小娘子看着是个斯文人,嘴巴可真毒。”
“小二哥看着是个明智人,也不愿意管闲事么。”小二冷了脸扭头而去。
这时候二楼楼梯上咯吱咯吱作响,有人走下来了。
梵尘瑾心里暗道怎么滴今日连喝个茶都不太平。
走下来是个身材略有浮肿的中年男子。
脸上布满横肉一看就是平日里横着走走惯了的,眼睛长到了天上去。
“小二,结账。”
小二赶紧抹布肩上一甩,屁颠屁颠的跑了上去。
男子手指向梵尘瑾的那一桌,“给小娘子把这桌一起买上。”
“唉,好嘞!”小二殷勤的结算起来,视线时不时的瞟过一眼梵尘瑾。
想着小娘子还真是巍然不动啊。
平日里在这茶馆也不是没见过大姑娘,但是被人买了桌却依然这么淡定的人可不多。
搁在普通女子身上,这会儿早就起来推辞了。
若是做那等风尘生意的也该起身给个谢礼。
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肯定不能受这份闲气,哪有那样乖乖做等大爷又送瓜子又买桌子的。
简直奇耻大辱。
横着走的大爷走向梵尘瑾茶桌的时候,她甚至端起茶杯朝着他比划了一下。
像是在说谢了伙计。
但是态度十足傲慢,居高临下似的。
没有半分的女子家的羞赧。
那横脸男子也不是普通人,是个卖猪肉出身的屠夫。
后来不知怎么的发了财,猪肉铺子也不要了盘了出去。
每日里与城里一些公子哥附庸风雅。
那些公子哥都有自己相好的楼廊艺女。
常常取笑他,除了一身铜臭味就根本品不出什么来。
梵尘瑾走进茶馆的时候他就在二楼看出来什么不同了。
她走路的姿态也好,步伐也好,不疾不徐的气质也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生。
男子虽然辨别不出诗画古作的好坏,但是他会看人呀。
否则也不能发了那笔横财。
于是就想讨好梵尘瑾。
送瓜子是一个试探,若是对方能接受他的馈赠就代表有戏。
可是梵尘瑾接受了,却没有自己上来道谢,这就出了江湖规矩了。
不过也不妨,也许她就是个心高气傲的。
那几自己再多走几步咧。
于是走下去结账的时候将她的那桌一起请了。
这就是明示了,说明自己对她有好感。
与风流雅士一起久了,别的没学会,这种不显山露水的挑逗倒是学了不少。
这就是金钱的魅力啊。
否则他一个穷卖猪肉的,恐怕自己的待遇跟先前进来的书生差的也不会远了。
梵尘瑾举起茶杯远远的看他一眼,还放在嘴边把那杯茶给喝了下去的时候。
男子的心动了。
他甚至开始幻想出自己与梵尘瑾在一起的后半生。
女子相夫教子,男子外出谋生。
回到家子女成群……
就算她现在家道中落了他也不在乎,他有钱可以养活她一家人。
而且她家人也一定是书香门第,不然不会教养出如此大气的女儿。
“请问小娘子……”
男子眼看着要坐下来了,梵尘瑾突然眼眸中寒光闪过。
男子一愣,不会吧难道是个江湖高手。
可是在她身上并未嗅到有血腥气。
屠夫杀猪救了,会血味有特别的敏感。
就算遇到江湖高手,不用眼睛看也能隔着几步远就嗅出来。
可是她身上是干净的。
男子困惑了起来。
“这位大哥,我在等人。烦请换一桌去坐吧。”
梵尘瑾目光毫不躲避的直视着他,坚定而温和。
男子一瞬间恼怒了起来,那感觉就是被人当初羞辱了。
而且周围那几桌刚才看着穷酸书生被赶出去的客人还在。
再次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大家都想看这个莽汉的下场又是如何的。
男子不理她说的话,径自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对面。
梵尘瑾倒是不意外,暗自叹了口气。
行吧,你要坐就坐,一会儿无牙和蓝蝶回来有的好收拾你。
她继续看着窗外,慢慢的顾自己喝茶。
空气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小二试探着拿了个新的杯子过来。
准备给男子满上。
男子却一把推开了小二,目光直勾勾盯着梵尘瑾,意思是让她给满上。
梵尘瑾到底也是付了钱进来吃茶的,小二瞬间为难起来。
而且一看也不是个懦角色。
“这位爷……”小二开劝了,心想您要撩拨小娘子也换个地儿,在这瞎闹腾多不好看,还赶客人,“您要再喝一壶?”
“我就喝她的。”
“这……”小二看看梵尘瑾,梵尘瑾继续看着窗外不搭理他们。
男子也跟着不说话了。小二只好讷讷的先退下。
茶馆里头所有人都瞬间闭上了嘴,偶尔交谈两句也声音压的极低,像是生怕错过了这桌的两个人之间说了什么。
“小娘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哦。你瞧瞧,这一馆子的人都盯着你看呢。”
他强行说话拉回了梵尘瑾的注意力。
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的目光,果然明着暗着都在盯着这一桌。
“他们盯的人好像是你吧。我从刚才就进来了,并没有人盯着我。倒是你坐下以后,他们都看了过来。”
这话说的十分在理了,莽汉一瞬间完全找不到话出来反驳她。
恨恨的将空杯子往桌上一放。
梵尘瑾出手了。
她伸手去温着茶水的小炉子上取茶壶了。
男子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哼!看你还嚣张,不还是得给爷倒茶递水么。
梵尘瑾提起了小茶壶,掩嘴轻轻咳喘了一声。
这茶馆里虽然喂着暖炉,可炉火不十分的热,她又独自坐在窗边不免有些寒气透进来。
给自己倒完一杯水后咳的更厉害了些。
男子看着梵尘瑾的样子心想怕不是个冰痨子。
怪不得被家里人赶了出来,是会染人的吧。
脸色立刻嫌弃了起来,起身掩住了嘴鼻,一边嘴里还说着“晦气、晦气”。
男子是走了。可周围几桌的人却没了看头。
其中有一个大声问了出来,“小娘子,你那病染人不?你哪儿来的呀?”
“皇城。”
周围茶客除了有本地人也有外头来做生意的,一下子脸色变了。
“皇城外郊有个村子,叫什么霍家村的,听说染了病,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守军给屠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而且前些日子不是苍城城主入宫封赏么,听说就是苍城的莲生军给屠的。”
“莲生军不是苍城的主军么?听说是不错的军队,对百姓从来秋毫不犯的。”
“什么秋毫不犯呀,那也就在苍城里秋毫不犯,本来就是苍城的守军,听说是筑南王那时候给养起来的。后来到了他儿子手上啊,就是现在的城主啦,听说手段可毒辣。否则央帝怎么会把整个淮阴河以南都划给他?”
“是啊。我也听说了,是说欺央帝年少,央军又不服朝廷管教。他仗着在西荒驸马的时候筹集的兵马,现在横行一方呢!”
“那以后北央人不是不能去淮阴以南了?”
“起码筑南王的时代还知道抵御西荒人。现在整个淮阴以南可不都是西荒人的天下了。论胳臂肘呀,也只有那位小爷能拐成那样!”
“他现在的婆娘不还是个南陵人。”
“哼,可不是嘛!靠女人起来的男人啊,就是没有根……”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一桌的人都纳闷的盯着他,怎么了这是?突然就闭嘴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蓦然看到刚才坐在窗边还不声不响的小娘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上还提着个茶壶。
难道是给他们斟茶递水来了。
哟,可不敢当呢。刚才老屠夫都没赶上喝她的水。
啪!
茶壶在那一桌上撒了。
滚烫的水溅了几人一头一脸。
一个个捧着自己被烫伤的面孔嚎叫。
小二带着其他的伙计赶紧冲上来给客人们用干毛巾擦脸。
一边去茶馆外头凿了几块冰块来给他们敷脸。
“哎哟我说小娘子,您怎么能动手呢……”
“烂女人!”桌上的客人就没有小二那么好脾气了。擦完脸捧着还有些疼的娇嫩肌肤立刻破口大骂起来。
“这女人是个病痨子!传人的——大家快跑呀——”
周围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都跑远了。
店家阻拦不住,茶钱也没收回来,立刻就耷拉起连不高兴了。
那一桌被开水烫开了脸的客人却没跑。
店家只好为难道,“两桌的客人,要不你们对付下,把小店的茶钱给赔了吧?”
立刻有人手指着梵尘瑾,“要这个恶毒的女人偿还!她把皇城的染病传进来我们城,是要祸害我们!还拿开水烫我们的脸,走!报官去!”
“唉,别别别——”店家最怕报官。官兵一来各打五十大板,到时候自己什么好处没捞着,半天的生意就搭进去了。
于是拦住了梵尘瑾道,“小娘子呀,自从您走进我们这店,我们这店就没太平过。您茶也喝了,人也泼了,什么气都撒完了,是不是该赔银子了。”
梵尘瑾本能的去摸口袋,手一摸顿住了。
赔银子对她来说是小事,可忽然想起来没带钱……
说好了是在这里等无牙蓝蝶他们。
他们追上了逃跑的奸细,就回来接她。
“怎么了小娘子?不会是要赖账吧。”
立刻有店员动起手来,推搡了她一把。
梵尘瑾只好一步步往后退,跟他们动手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哟小娘子,这会儿可知道害怕了?刚才不挺嚣张的嘛。怎么啦?没银子?”
“别啊,瞧她那身打扮不像穷人家,难道是霸道惯了,不肯拿钱。”
“对头怡春院倒是有人喜欢这样的泼辣娘子,不过看她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卖出个好价钱。”
“怎么说呀,店老板?是你去把人卖了,拿钱回来赔我们药钱,还是我们去把人卖了,回头赔给你茶钱?”
两伙人很快达成了一致战线,开始围攻起梵尘瑾来。
梵尘瑾趁着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就慢慢的开始挪动脚步。
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回头看了一眼,“臭女人,还想跑!”
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臂,将她狠狠一扔,她的脚下失去了平衡,砰的就摔倒在地上。
额头磕在了椅子角上,立刻鼓起了一个大包。
“嘿,还摔了呢!”
“快把人拉起来,摔破了脸就不好卖大价钱了!”
“对对对,赶紧的!”
……
梵尘瑾就觉得自己跟个破布娃娃似的被人拖来拉去。
她倒不是恼怒也不是委屈,而是有些死寂。
原来她已经无能成这个样子,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
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去保护别人,保护她在乎珍惜的人。
她看到有个士兵走了进来,是司幻莲留下来保护她的人。
她记得无牙已经把那些人都打发走了,可为什么还有一个出现在这里。
那人喊了她一声音夫人,然后走进来将她扶了起来。
店老板和茶客纷纷拦住了这个士兵。
可是士兵一手一脚就将他们打发了。
“原来还真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那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夫人您没事吧?”
“你是谁?”
“夫人可能不记得我了。可是夫人还小的时候,我就在筑南王府了。”
“你是……?”
“我是掌琴阁的门徒。”
“啊!原来是你……”
“是的,夫人。我们阁主请您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