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幻莲拿下陇南关只用了半天。
他一边巡视城中一边安抚百姓,就如他预计的那样并没有过多的伤亡和抗争。
驻守陇南关的央军怂的很。
但是程君言逃走了。程浅被司幻莲亲手斩于刀下,回头去找程君言的时候有人说看见他已经匆匆忙忙逃出城了。
穷寇莫追且此人不成气候,他也就作罢了。
隽画和顾大郎两人清点了受损的兵马,居然不到十人。
两人都微微的吃惊。
看来这位小爷肚子里确实有些东西。
“小爷,接下去我们是不是要去苍城了?”
隽画主动开口提到,说明他是心里服气了这位小爷。
可是司幻莲还是摇着头,“不。先整顿几日。”
隽画不明白,昶广将军部下的五千精兵都不明白。
直到七八日后,城中原本的央军都清点了差不多了。
司幻莲突然下令入驻苍城。
“那我们呢?”隽画和顾大郎面面相觑。
“你们留在这陇南关便好了。太白星居大爷是城里的老人了,他推荐的府县都是明事理的人,你们只要负责守城压阵就好。”
“难道知道了不会让其他的央军来么?”
司幻莲冷笑,“各地央军要是肯听朝廷的倒是好了。”
隽画不懂司幻莲的意思,但陇南关离昶广将军属地又不远,就算央军真的来了,他们也可以退回去。
“还有一件事,你们要小心城里一个人。”
“是那个小丫头?”
隽画也见到过蓝蝶了。
得知程浅一行人杀了紫蝶,蓝蝶亲手抓出了那几个人的心肺,捏在掌心里噗的一下,她面上却眼睛都不眨一下。
还是司小爷心底良善,给他们死了个痛快。
“小爷啊,那小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你就当她邪门歪道好了。”
“难道我们不该除恶惩奸么?”
司幻莲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刚才我说错了,她不是歪门邪道,她是江湖侠盗。”
“是侠还是盗?”
“是侠盗。”
隽画琢磨了一阵,看小爷的意思就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这在北央也是常有的事,哪怕在皇城江湖门派势力也是层出不穷的,就说过去的与非门就知道了,有央帝扶持的江湖第一门派。
这一收整倒也拢齐了一万多央军。人数翻了一倍有余,可司幻莲心里更不踏实了。
入夜的时候老居头寻入了他寄居的别馆。
“小爷忙着呢?”
“您老请进。”
老居头直接二两白酒就摆在了面前,司幻莲刚准备说明日一早行军出发去苍城,今夜不宜喝酒,老居头先开口说了话。
“这酒不是为你准备的,是为我自己。到了我这年纪啊,不喝一点,脑袋里不含糊一点还真没法与人说交心的话。”
司幻莲心说自己也没指望他这个横窃了一生的老江湖说出什么交心话来啊。
“那钱财银子都按着你的吩咐处置妥当了。”
“谢过老人家了。”
“老头子我说话算数,只要你能保护这陇南关中大大小小的百姓,这些钱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都给了你吧。”
“不留给你的子孙孩子么?”
“他们的手艺都是我教的,饿不死他们。何况这样大一笔钱,留在我的手里我也是担惊受怕的过到了今天。所以思来想去最好的安排还是今日这样。你与我算是有缘。”
“晚辈谢过老人家。”
“你看起来有些心事?”
“开拔出阵,是要揣那么点心思的。”
“你不放心外头这些央军。”
老居头说的头头是道,仿佛能看清楚司幻莲肚子里的弯弯绕的肠子。
“因为他们是央军,是程君言留下的士兵,虽然收了你的银子——也是我的,可你总担心他们不像你亲手养出来的那些被困在苍城中的兵一样,与你同气连枝。”
“他们与莲生军根本不能比。”
“那是当然的。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寄养的,那能一样么。”
“程君言也不是一个会操练兵马的人。”
“他不是,但央军还是央军。年轻人,你可知道我们北央能够屹立百年,在这冰天雪地的土地上养家度日靠的是什么吗?是气势!我们北央人的气势,北央军的气势,绝对是天底下无出其右的。程君言是差了点,但差的只有他那个主帅,这些士兵还是好样的,还是真正北央王朝的士兵。既然你要率领他们,首先要做到的一点就是信任他们。若是连主帅都不信任他们,你给他们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司幻莲想说给钱当然是有用的,整个东桑国的军队都是那么养出来的。
可是他也明白老人家话里的好意,那是为了鼓励他。
且说的也没错,取回苍城靠的就是这支央军了,如今各地央军各自为营,面临的很大一个难题就是军饷。
既然如今自己有了太白星的金库,那以后收拢央军也其极可待了。
就从这支陇南关的央军开始吧。
“那苍城之中除了你的兵,你的百姓,还有你的女人吧。”
喝多了以后老人家也变得嘴碎了起来。
司小爷有点想赶人。但看在对方是长辈,且又是他的金库看守人份上,耐着性子等他聊完。
“男人啊,就这点心思,一座城池,一班兄弟,和一城池的爱自己的女人,哈哈哈……”
不需要一城池。
老爷子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从那爽快的笑声中就听得出他心情很好。
程君言跑路了,原本跟在程君言身后狗仗人势的东西也一个个缩了下去,甚至有的主动拿出了家里财产说要孝敬小爷的。
以为司幻莲跟原本的程君言是同一类货色,是见了钱财就会照应他们,把他们视作兄弟的。
可是司幻莲拿了钱,直接就把人丢进了大狱中。
之前那几个抓过他,打过他,抄过他客栈房间的官兵吓得魂不附体。
有一个甚至在逃出陇南关的时候不小心跌下了斜坡,摔死了。
但是陇南关的百姓却很欣喜。
司小爷会敛财,但敛的是大地主家的财,正正当当的生意人他是不骚扰的,可一听说你捞偏门他立刻就找上来了。
就譬如以前跟在程君言背后闷声发大财的犬牙们,司小爷一捞一个准。
人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那是要养活一家老小的救命钱。
小爷就问他们,人家一间破屋就能养活十几个人,凭什么你一个人要四五座宅子?
宅子多了也不过关着,不如卖了。
普通人家只要交几个银子就能买下一座大宅子,原本的平房继续贱卖了,一层一层下去大伙就都有的改善。
小爷出发的时候父老乡亲们送他,有些老人家握着他的手,“要回来啊,孩子!要回来啊!”
那一刻司幻莲是动容的,从来没有到过一个地方,陌生人会如此重看他,依赖他。
太白星居大爷说过北央疆土上还有许多这样的城,这样的百姓,北央子民是隐忍的,愿意给予当朝者足够的时间来推行他们的治理之策。
可惜如今的北央王朝已经太薄弱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北央王朝开朝以来,它就始终不断在一条不归路上行走着。
曾经的谡家皇族如此强悍,征战无数,然而先帝却因为自己的兄弟睡了自己后宫的女人下令斩杀了所有的同胞手足。
并且立下祖制,北央皇室不得有嫡亲王爷,堂堂一介帝王眼里可容的天下却唯独容不下自己的同胞兄弟。
愈演愈烈的夺位之争,兄弟手足间的明争暗斗,后宫之中的唯命誓保。
原本皇子之争是不涉及母妃的,然而皇子死了自己的生母肯定新生怨恨,为子报仇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于是越杀越多,越杀越广。
幸存下来的央帝还能够信任谁呢?他们谁都无法信任了。
好在先祖们还未央帝留下了保命法宝,那就是与非门。与非门独立于朝廷之外,且效忠于央帝一人怕也是担心与非门参与到朝廷纷争中去。
然而时间推移之下,央帝连自己身边保护自己性命的与非门人都不敢相信了。
就是如此一路一路的推演下来,北央看着依然强大坚固,内力早就挖空了。
北央的子民百姓都是强悍的,不是强悍的人谁能够在这样寒冷严酷的环境中一代一代的生存下去。
可一代一代强悍下去的子民却没有迎来一代一代更加强盛的北央王朝。
居大爷说,世间之事都是如此的,从人的一出生就是一条衰败的轨迹,所以不用觉得愧疚和自责,能够为这条轨迹所做的,就是顺天应命。
司幻莲看着他的时候觉得那是讽刺话,顺天应命?顺天应命他就该死了。
整个筑南王府的人都早该死了。
可是后头仔细一想,却是这个道理。因为自己奋起反抗了,自己奋起反抗也是自己天命中的一道。
老人家说出你不该觉得愧疚的时候,语重心长稳稳的看着他,那眼神是要看到骨子里去的。
出发的一路上司幻莲始终在细心琢磨着。
“小爷,你看——”
在离苍城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他们在野外看到了有军队驻扎过的痕迹。
“难道是有其他央军来过了?”
司幻莲想到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他的覆霜城。
覆霜城中没有多少守军,只有粮仓。
他担心的是苍城中有人说漏了嘴,朝阳军直接朝着那里去了。
“加快脚程,明日晌午之前必须抵达!”
“小爷!这样长途跋涉,我们就算赶到了也难以御敌啊。”
“我们的人数是对方的一倍,先不用强攻,只要给他们足够威慑就行了。”
他并不想强攻。
苍城已经经历过数次的攻城了,城中的百姓早就心力疲乏了。
每一次攻城都会将百姓的耐性磨掉一点再磨掉一点。
当整个城中的百姓都失去了信心,弃城而走的时候,整个城池便荒废了,再多的守军都占不住,保不住的。
即使入夜他们也没有停下步伐,赶的很急。
可是很快前军往后撤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
“前方有埋伏!”
“多少人?”
“夜太黑看不见!”
“冲上去看看!”
“不行!对方占据地利,而且尤其狡猾。”
“等等——听口音,不是我们北央的人啊!”
“是东桑国的人?”
“不好说,非常杂。”
司幻莲听下去,一扬马鞭就往前头赶,后面的人紧跟着叫着。
“小爷,小爷,您千万不能去啊!现在天黑路都看不清楚,您可千万不能摔着……”
司幻莲这个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和曜在身边该多好呀!
和曜绝对说不出这种废话来。
哪一个主帅还能怕自己摔着?
蓦然他忽然明白了,这群央军原本的主帅是程君言。这位程主帅恐怕就是走路怕跌着,骑马怕摔着,夜路怕鬼,白天怕暗箭的人吧。
也亏得程浅居然能说动圭羊公,连这样的人都给用上了。
这北央朝不毁在他们手里还真不知道要毁在谁手里了。
司幻莲纵马向前,忽然就听得耳边呼呼的箭雨飞来。
呵!一声冷笑抬头一跃而起,人在半空中忽然划亮了火折子,烧着了一簇火光,搭弓引箭,燃着火光就对射了出去。
噗噗噗,一连三箭以后,对方的营地被照亮了。
人数还不少。
“哪一路的兵马?”他高声喊了起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沉默的时候只听到周围树枝沙沙的作响,以及从树枝上抖落的积雪。
看来对方埋伏了很久了,而且隐蔽的很好始终未曾被发现。
这时候司幻莲才开始后怕起来。
自己身后的是央军,是自己用钱买来的兵马,关键时刻能不能靠得住还真不好说。
万一自己被对方擒住了,这是把自己往坑里送啊!
“是小爷吗?”对面喊了起来。
司幻莲犹豫了片刻。
难道对面有认识自己的人?
若是对方就是来埋伏自己的呢。
“是小爷吗?我们是和曜将军手下。我们莲生军啊!”
什么?!
司幻莲猛一迟疑,完全没有半丝的信任。
立刻抬手,让身后的人不要再跟进了,并下令立刻摆开防御。
可是对面的人走了出来,这个人司幻莲认识,是早前在城外等候过他的吴一辰。
“小爷,请您随我来,和曜将军在军中。”
“他为什么自己不过来?”
“和曜将军受伤了,伤的很重!”
司幻莲看着这个年轻人,眼神中有一丝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