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幻莲与和曜暂时寄宿在琴门准备的一屋居中,表面上是卖琴棋书画的,实际上是琴门的入口。
原本两人带着几个侍卫是住在皇城的客栈中,可是客栈人多口杂,而且官兵隔三差五的以搜捕嫌犯的由头进屋来搜刮一通,后来和曜无意中听到了掌柜的与官兵的交谈,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上面有人让店家看住司小爷。
倒不一定真的需要阻拦他们,只要定时汇报他们的去向就行了。
譬如什么时候洗漱,什么时候出门,在客栈中点了些什么吃的。见过什么客人没有。
被人这样盯梢肯定是一万个不舒服,于是准备暂时在皇城中找个长久些的住处。
和曜便找来了顺夕打听,顺夕也没有多客套直接就请了他们回琴门来住。
和曜顺便多嘴的问了一句,“姑娘也是住在这里?”
顺夕思忖了片刻才明白他的姑娘指谁,“姐姐么?姐姐一般住在地下,姐姐要练功。”
于是有人来啪啪啪拍门的时候司幻莲与和曜都吃了一惊,两人眼神交换,十分警惕的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妇人,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妇人,不像内功多么高深的隐藏高手。
“请问大姐找哪位?”和曜警惕的盯着妇人。
“小顺夕不在么?”
“你找顺夕。”
那妇人似乎很着急,时不时的回头去看,看了几眼以后忽然一咬牙也顾不得礼节了,直接把身体挤进了门缝。
这时候屋内的两人才注意到她的怀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还鼓动了一下。
“大姐?”
“这是我家娃儿,能不能暂且留在你们这儿。”
“这……”和曜完全理解不了。可妇人还是把孩子塞进了和曜的手臂中。
“我过几日再来看他。若是……若是我没有来就烦请小顺夕替孩子找一户人家,收养了吧。”
唉?有这样当娘的么。
两人还来不及拦住妇人,妇人就探头探脑的又踏出了铺子的门,一溜烟的消失在街道上。
看着那不是吮吸着手指的娃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哭出声了,和曜吓坏了,手忙脚乱的企图塞给司小爷。
“小爷,小爷!”
“你先托着!”
“不行!他要哭了……”
“不能然他哭。”
“怎么办?封他穴道?”
“小孩子……穴位不准吧。”
“那我们怎么办!”
两个大男人就像托着什么危险的毒药,不能沾染到身上一星半点的那种,走入了后院中隐藏的通道。
走过狭长的通道,有四通八达的出口,小爷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找到了正确的出口。
琴门的暗号是沿袭了过去与非门的暗号,但是为了防止被已经离开与非门的门徒出卖,还是做了一部分的改动。
“这里。”
还没敲石壁,石壁就自动开了,石壁口的野草被压扁了一片。
一身艳红色长袍的红狸正要走出来,见到两个大男人躲在门口呀了一声。
“别喊别喊……”和曜紧张极了,连司幻莲都惊讶有什么事情能令他这般如临大敌。
“什么……”红狸看向了和曜托着的荷包,“孩子?你贩卖人口啊!”
“……不是。”和曜不敢大声说话,深怕惊醒了孩子,他又大哭起来。于是求助的看向了小爷。
“刚才我们好端端在休息,突然就来了个女子敲门,敲了门就把孩子塞进来,说是让寄放在琴门。听她语气似乎与顺夕很熟悉,我们没来得及细问她人就跑了。”
“女子……?”趁着红狸思忖的当即,和曜心思敏锐立刻就把托着的孩子塞入了红狸的手臂中。
“唉?唉唉唉!和曜你——哦,嘘嘘嘘……乖乖……不哭啊……你千万别哭啊……你信不信我掐死你?”
和曜大松了一口气,得意的看了一眼小爷,两人分别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嘞总算把这个包袱脱手了,转身就要撤退。
“慢着!”红狸却不打算放过他们。
顺夕说那个妇人应该是孙姐,是以前与非门的买办。许多买办其实并不是与非门的人,而是普通的百姓。
因为与非门的入口往往隐藏在普通百姓宅院的后庭,所以与有些百姓的关系便相处的很融洽。
顺夕在守琴阁的时候就接触过很多买办。阁中的人都是深居简出的,于是养几个好用的买办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孙姐人不错,靠着帮与非门买买东西,收收货,赚赚小钱。所以一次在路上又遇见了顺夕后就主动提出可以继续帮他买办。
顺夕也就答应了下来。
对那些买办来说,无论是与非门还是琴门亦或者是其他的江湖门派,他们其实是并不在乎的,只要暗示给他们支付报酬就可以了。
大家人货两清。
“只有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才会来向我们求助。”顺夕看着那孩子。最近城中到处都是挨家挨户搜查的士兵,的确有些奇怪。
红狸抱着孩子有一会儿了,手酸刚想放下,孩子就咿咿呀呀闹了起来,所有人瞬间都责备的看着红狸,她只好免为其难继续抱了起来。
一边说道,“我在几乎大臣家门口也见到过搜捕的士兵,看来这次是无差别的搜捕。但是士兵要抓孩子做什么?”
“难道是央帝的病有关?”
“央帝病了?”
“据说是一种只在婴孩之间传染的疾病。”
红狸的目光扫过了蹲在远处画圈圈的无牙,努了努嘴。
“喏。”
“干嘛?”
“你无牙弟弟应该也要被抓起来的吧。”
“……”顺夕瞪了她一眼,“无牙又不是小婴儿!”
“他脑子也差不多了。”
无牙凌厉的目光射来,红狸瞬间吸了一口气。啧啧,小鬼头就不该让他学那么厉害的功夫。
“对了顺夕,央帝的病你是怎么知道的?”司幻莲看向虽然身子骨还是个孩子可是思维已经完全大人样的小顺夕。
“虽然我不是掌琴出身的人,但掌琴遍布天下的眼线我还是听说过一点的。最近皇宫中派人出来四处找名医大夫,有些市井老乡以为有赏金拿于是冒名顶替,结果被活活打了出来。消息就这么传出来了。”
“可是治病归治病,抓孩子做什么?”红狸还是不很明白。
“恐怕抓孩子只是表面的借口,趁机抓捕那些心里对朝局有不满的大臣才是目的。”
司幻莲说完几人瞬间又陷入了沉思。
纳箬太后拉拢圭羊公,处处打压文官,甚至逼得好几个老臣告老还乡了。现在又整出幺蛾子全城搜捕得病的孩童,这铲除异己的手段未免太粗暴了一点吧。
“小爷与百里太师府来往甚密,可有听说过什么?”
被顺夕这么一问,司幻莲暗自惭愧了起来,是时候去百里太师府走一走。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搜索的士兵。而走到百里太师府门外,司幻莲与和曜傻眼。
一排排的武将站在那里。
他们站在门外等了片刻,就看到圭羊公的女婿何贵正带着大批人马乌泱泱的赶过来,将太师府围的一个水泄不通。
“小爷,要不我们先去找找明月公子?”
司幻莲摇了摇头,明月已经出发去各地寻求央军首领的支持了。为了避开圭羊公的眼线,他走的路线十分的隐蔽,很有可能又是一路栖息在酒肆酒楼之中。
行踪不定,找他难度过大。
“再等等看。”
不一会儿就见老太师出来了。
然而看样子他却不是自愿走出来的,而是被人绑出来的,他的手腕上竟然带着镣铐。
百里老太师乃三朝开国元老,就算央帝亲自下令抓捕也是有免罪皇书的。什么时候居然能被普通官兵铐了?
老太师走了两步,猛然抬头朝着司幻莲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即低下头,上了官兵们的囚车。
司幻莲回到琴门,凡音也到了,目色凝沉的坐在那里。
“小音,我打算今夜探一探牢房。”
沐凡音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去看百里老太师?”
“对。老太师在以前的时候就在朝廷上为父亲说过话,而且对苍城也非常体恤,明月与我亦是旧交,若能帮得上他,我希望能去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凡音很爽快的点了点头,“好。今晚我带你进去。”
和曜在一旁蠢蠢欲动。小爷行动怎么能丢下他呢。
凡音却丁点不肯松口,“人太多目标大。”
“可是我功夫很好……”他看了一眼红狸,看了一眼顺夕,再看了一眼无牙,然后默默的隐忍下来。
“放心。没事的。”小爷按了按他的肩膀。
……
凡音和小爷蹲守在大牢外。
大片的雪花落在他们头上,很快的又融化了。
“如果他们要迫害老太师,我手上那点兵马不知道能不能阻止。”
“小爷你就带了那几千人,且远离苍城,无依无靠。”
“可我不还有琴门么?”
凡音蓦然看向他,“你要让琴门的人劫囚?”
“他们都功夫很好,而且他们熟悉皇城,对这里的一街一道都十分的了解……”
“他们是幸存下来的人!”
“啊?”
“他们是幸存下来的人。从与非门遭遇的劫难中仅仅能够保全自己活下来的人。我找到顺夕的时候,无牙伤的很重几乎没命。”
“原来……是这样。”
“小爷,我将琴门交给你,是因为……”
是因为愧疚吗?
是因为怜悯吗?
是因为忧虑吗?
“沐隐娘是我的师父,她把一切都毫无保留交付给我,其实……其实她不必那样做的。”
沐流光离开北央,离开与非门的时候,那时候她就已经主动放弃了一切。放弃了沐氏人的骄傲,沐氏人的责任,沐氏人的身份。
她甘愿只做一个梵彦笙的妻子,别无所求。
所以沐隐娘是名正言顺的阁主。她不需要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二夫人的一切本来就该属于你的。以前有与非门的束缚,有元老院的门规,有隐藏的许许多多的羁绊。但是现在的琴门是全新的,琴门是一切的从头开始,你值得它的效忠。”
“但是也请你把他们当做你的孩子,当做你的莲生军,当做你在苍城的百姓,请体恤他们爱护他们而不仅仅去利用他们。”
“小音,我知道了……”
“你可以救下一个百里太师,但你是无法救下北央朝廷所有文官武将的。那个纳箬太后……”
“那个纳箬太后她是个奸细!”
“啊?”
“还有那个孩子,央帝。他并不是真正的央帝,他根本不是先帝的子嗣。”
司幻莲急切的告诉她,要让她知道一切,他以为只要她知道了一切,她就一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小音,我不能继续让那个假冒的孩子充当着央帝了。纳箬那个女人的目的就是要彻底掀覆北央,我不能……”
沐凡音阻止了他。
一手按住了他的唇瓣,“你知道了?”
“什么。”
“你知道了,那个孩子不是北央皇族的子嗣?”
“是。难道你也?”
“难道让他当央帝不行么?”
“不行!当然不行。小音,你到底在说什么?北央的帝王怎么能够不是央帝的子嗣!”
“只不过因为央帝姓谡而已?”
“你——在说什么?”
“小爷。司幻莲,你也是央帝的子嗣呵。可是并不姓谡啊。为什么只有谡家的人才能够成为北央的帝王呢?”
“小音?”
“与谡家一样,多年来守护着北央,为北央明里暗中效犬马之劳的沐家难道不好么?”
司幻莲眼神一黯,“难道那个孩子他姓沐?”
“那个孩子就是央帝。”
“沐凡音!”
“纳箬太后说他是,他就是。小爷,若是你真的要当好你的辅政王的话,还请你好好的效忠当今央帝。”
司幻莲一手伸了过去,抵在了凡音的咽喉上。
他并没有用力,只是摆放出扼住的姿势,眼底里是恼怒和质疑,就好像自己豢养了多年的波斯猫突然反口咬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疼的莫名所以。
“小音,我以为……我以为你一切都是为了帮我。我以为你永远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原来……哈!你都是为了你自己?你为了沐氏,为了与非门?他们许诺了你什么,他们给予了你什么?让你继续做皇后?让你执掌宫廷?这是你想要的?”
司幻莲越说越觉得心酸,连牙都酸了起来。
是啊!北央,天下,宫廷,皇后之尊,她都可以伸手要来。
那她还要他做什么?
他能给她什么。什么都没有。
一直以来,从来以来,他什么都无法施与给她的。一切,她现在都可以唾手可得。
司幻莲猛地从隐藏的角落站了起来。
“小爷,你做什么?!”
“我去见百里老太师。”
“什么……我们要等巡守的士兵走开。”
“我就这样走进去,有什么不可以吗?我不是辅政王么。我进大狱看一个老臣有什么不可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