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筑关破,王府之人无一人幸免。
自己早晚与父殉葬,跪着又何妨?
天阴下来以后,雪落在身上格外的寒凉。
一把油伞挡在了头上方,其实也遮不去多少的风霜。
本以为是沧海的,司幻莲叹了口气。
“我是个要死的人了。你不如早日回到皇都,另择良主。”
对方却没有回话,依然站在他的身后,固执的擒着伞柄。
司幻莲这才眼眸动了动,身子随之一晃。
那执伞的高度,不似个大人。
回头见到凡音的瞬间,眼眸清亮了起来。
回来了!
充满希望的凝视着她,试图找寻一丝丝的微光。
然而……
她轻摇了一下头。
没有找到?
还是,没有了?
“母亲?”
“我们没有找到二夫人,和涟漪师姐。”
她的口气清澄的不带一丝杂质,他自然是分辨不出的。
纵使很多年以后,两人肌肤相亲翻云覆雨,依然他还是辨别不出她的真话和她的谎话。
她就是他人生中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永世都跨不过去的。
“哈……那至少,算个好消息吧。”
心头微凉,可是没有办法安抚他。
一个没有被找到的人,和一具没有被找到的尸体。
嘴角滑出一缕苦笑,该如何安慰。
“王爷在里面?”
她蹲下身,蹲在他的身旁。
一手撑住伞柄,搁在膝盖上。
歪着脑袋,凝视着府衙的方向。
“嗯。他执意要去,拦不住。”
“会回皇城吧。”
司幻莲心底焦灼着。
他此刻还不知道沐隐娘已经不在了。
还抱有那么一丝隐隐的希望。
普天之下,还能够救父亲一命的,除了皇宫中的祖奶奶,
不就是与非门中的纵琴阁大阁主么。
当年央帝力排众议,赐婚沐氏女子,为的不就是给胞弟留一条生路吗。
如若央帝私心早就定了筑南王死罪,又何必兴师动众,让他多活个二十年?
“回皇城。”
回皇城,生死,见分晓。
……
……
北央的皇城,尤冷。
霜寒天冻,素年积雪覆盖。
白茫茫的一片,暖阳不覆。
凡音以为苍城是她到过最冷的地方。
原来不是。
原来还有北央的皇城,寒月城。
她是跟着玄鹤入城的。
司幻莲和沧海跟着百穿营回都。
百穿营的人各个神气活现,因为他们是凯旋。
他们从鬼部地凶军手中夺回了苍城。
他们守住了筑南王丢失的苍筑关。
他们是英雄,筑南王却是阶下囚。
所有的人中,只有谢思桐的面色显得凝重。
他是跟着程浅将军出生入死的人,然而却始终未得重用。
因为他这个人太重情义,把一些虚妄的东西看得比实物更重要。
谢思桐知道,回到皇城,筑南王只有死路一条。
见识过了司小爷的英勇,亲眼见到了苍城的百态祥和,
他不忍心这对颇富才华与能力的父子,就此东星陨落。
然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灰一白两骑并驾而至。
灰色骏马上的少年长身而立。
墨色鹤裳迎风张扬。
他叫百里明月,他是百里太师的长孙。
皇城中没有人不认识他,他要比他身旁那匹黑马上的公子哥招摇的多。
骑着黑马的,是央帝的六皇子,谡毕渊。
“百里小公子!”
“百里小公子!”
“六皇子!”
谢思桐与傅太乙纷纷下马示意。
若是只有谡毕渊独自一人,傅太乙倒未必会下马。
但,百里明月在,他们不得不下马。
否则到了明日,整个朝野上下都会得知,他傅太乙大街上见着六皇子,目无法纪不知礼数!
就算是携功归来,也抵不住百里明月的一张嘴。
百里家的人各个能言善辩,巧思敏捷。
只不过明月的所有长辈都是恪守克礼,只有这个百里明月,独树一帜。
玩世不恭,游手好闲,又喜欢凑热闹。
偏偏老天垂怜,天资聪颖,三岁能吟过目不忘,四岁下棋无出其右,兵法国史信手沾来。
皇老太后宠他,连央帝也纵容他。
被父亲百里道远一责罚,连夜卷了铺盖就逃到太后的寝宫里,与司幻莲窝在一头,彻夜玩耍。
后宫里的嫔妃看到他没有一个不头痛的。
他的家世是必须拉拢的人,可这个人的性子,就怕他带坏了少不更事的皇子们。
两位小公子纷纷下了马。
司幻莲内心是有些触动的。
他知道他们来的目的,他们是来接他的。
知道他必定一路上受了委屈。
他的委屈只有六皇子能懂,他们都是宫廷里的卑微之人。
而百里明月则是替他们俩出头的。
“筑南王呢?”
百里明月只听爷爷和父亲谈起过这个筑南王,却从未见到过他真人。
甚至连一副画像都没有。
这个王爷,央帝的同母胞弟,是与北央皇室无缘的。
“回百里小公子,正在后面囚车上押着呢。”傅太乙迅速上前半步,狗腿的解释着。
“囚车?筑南王所犯何罪。”
“这……”傅太乙看了一眼身旁的谢思桐。
以为谢将至少会帮自己说句话。
然而谢思桐眼神一转,望到了天上去。
“这不是……苍筑关破了嘛。”
“所以现在苍筑关是西荒十三部的了?”
“不可能!苍筑关是我们北央第一险关,怎么可能落到西荒蛮夷手上!”
“那现在守着苍筑的是何人。”
“是……原本的守军。”
“还是筑南王的人?”
“……是。”
“那你们百穿营只是援军而已!凭什么说是你们夺回的苍筑关?是筑南王守关有功,对吧?”
“这、这……”
即使心底里有一百万个不愿意,傅太乙不是冲动的小年轻。
还知道百里明月是个得罪不起的人。
“既然筑南王有情况要回都禀告央帝,你们为什么要押着他?”
如果谢思桐此刻没有带着一队的人,他就要为百里小公子拍手叫好了。
筑南王无论定未定罪,毕竟是个王爷,是个有脸面的人。
可是因为北央的传统,皇室无嫡亲王爷。
众人就可劲的猛踩筑南王,丝毫不顾及他的功勋,不在乎他曾经为央帝立下的汗马功劳。
人心啊,凉薄呐!
谢思桐自己是没有这个胆子,没有这个魄力,说出请王爷上座。
这样的话来的。
但是谢思桐也不是傅太乙之辈,自己做不到的,见别人能够做到,
就各种怀恨羡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