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梁皇宫内的河直通宫外的护城河,宫灯摇摇晃晃地顺着河流往宫外流去,护城河上一片灯火,皆是悼念先帝,为逝去的亲人好友祈福。丧期未过,不好大办,于是也不如往年热闹。
风玑长叹了一口气,一下扑入柔软的床榻中。
朝政宫的灯可能要燃尽一夜了。这两日一直是段玄椋的暗卫在替他处理上下事务,风玑一直被他的暗卫提防,段玄椋也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有注意到她。可明日便是登基大典,风玑捶打着有些酸软的肩部,还是提步去了膳房。
此时正值宫人放河灯之时,膳房此时已无人当值了,风玑轻而易举便潜入其中。材料全都摆放在膳房内,风玑挑了几样安神的食材,打算为段玄椋炖一盅安神汤,好让他今夜睡得安稳些。
她蹲在灶台前,跃动的火光照亮她的容颜,她望着某一处出神,想起当年母亲也是会花大半个时辰炖汤给父亲,父亲身子有些旧疾,一直反反复复的,母亲却毫无怨言。想到这,她不禁露出一丝浅笑。
鲤江
相较北梁,紫容这边的中元节还有民间祭舞,祭舞并不难,即有民间这一说,因此没有固定的人选,任何人都可以参加。虽是纪念故人的节日,但氛围并不会因此而冷淡,反而让人庆祝美好。黎君鸾与言濬站在人群边上,看着他们混在人群中的笑脸。黎轻寒个子矮,沫子尤只好紧紧牵着她,尽量停在靠近黎君鸾的地方,可是黎轻寒是个不省心的,老想往人群中去,沫子尤只好抓住了青烟的手。
黎君鸾看着一大群人跳着祭舞,笑道:“我竟不知中元节原来如此热闹。”
言濬看她一眼,道:“以往未曾见过?”
黎君鸾摇摇头,“以前中元节我与爹爹都是乘马车去放河灯,百姓皆会避让,于是我们也只好早早回府作宴。”
“那,”言濬凝视着她,道:“青丘的中元你可记得?”
黎君鸾蹙了蹙眉,道:“我记得青丘并不大肆庆贺,只有洝无与你我二人会去青丘外河边放灯罢了。”她拧眉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有白柒柒与那……”她忽然住了嘴。言濬看着她,也未曾言语。
良久,见黎君鸾眉心紧蹙,他才道:“那你可记得天界是如何庆贺的?”
“天界?”黎君鸾抬步跟着人群走,道:“天界无非就是布宴,殿下布星,邀众仙前去观赏三界魂灯罢了。”
每年上元,执念深厚的魂魄若收到思念深切祝愿恳切的河灯,会蜷入河灯内,流入忘川,循入轮回。
言濬点点头,道:“还有呢?”
“还有?”黎君鸾有些不耐,道:“散宴后,赴月老府后院饮酒。”
言濬再点头,仍道:“还有呢?”
黎君鸾已想不起来了,只道:“没了。”说罢便快走两步。
言濬落下她两步,眸光暗了暗。
他们走到鲤江岸旁,漫江河灯,皆承载着人们的思念与祝福。
黎君鸾想不到要为谁祈福,便只在灯内留了张白纸,那河灯稳稳飘在江面上。
司命透过轮回镜,看着那盏河灯一如过往,飘入了青丘。虽然阿君许多年前便离开了青丘,但她每一年在中元放的河灯皆流回了青丘,司命并不知其中缘由,这么些年也一直未问过她。他回过神来,又看着言濬那盏河灯依旧入了忘川,只是内芯未亮,即意味着内无魂魄。他拂过轮回镜,轮回镜恢复原样,他叹了口气,出殿外随众仙去观赏三界魂灯之景。
花千洛自袖中一封折叠过的信,将信放入内芯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入水中。言濬在一旁默默看着,记起花千洛并无逝去的亲人……他轻轻皱眉,不,有一个,濯尘仙子。他有些复杂地看向花千洛那盏河灯,花千洛紧紧盯着那盏河灯愈漂愈远。
——
过了约大半个时辰,炖汤终于好了,风玑将炖盅放在木盘上,又取来段玄椋的餐具,这才端着去了朝政宫。
殿内只有烛火噼啪燃烧的声音,就连纸页翻动的声音都异常细微,风玑放轻了步伐,她轻轻将木盘放在內殿桌上,隔着珠帘,她看见段玄椋正坐在桌前批着奏折,于是她没惊动他。原想悄悄出去,段玄椋却揉了揉眉心,头也未抬,只道:“风玑,这两日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风玑点点头,道:“是。”她轻轻回到了侧殿。
侧殿的烛火还亮着。风玑简单梳洗过后,她除下外衣,坐在铜镜前拆散发髻,看着昏黄烛光下铜镜内模糊的自己,她晃了晃神,这才回到榻上。一把掀开被子,却对着其下掩着的大包袱愣了愣,好一会儿,她才将包袱丢入榻内,吹灭了窗边的烛火。
盛夏的夜静谧,偶有风来,吹动珠帘,自窗户落下一片月光,打在榻前,她拥着被子,希望自己能早些入眠,可惜总难如愿。她只好盯着榻边那抹月光出神。
处理完奏折的段玄椋放下笔,他揉了揉眼,伸了下腰,这才起身。撩开珠帘,那盅炖汤一下便映入他眼。他坐在桌前抬手碰了碰,炖汤还有温温的热度,他倒了半碗喝下,摩挲着白底金纹骨瓷碗边,他淡淡露出一个笑容。
——
云霆门
黎卿旭望着天上那轮圆月,又看着漫山灯火,心中却不有的有些思念黎君鸾。若是阿姐在,定会与他说些小故事,他偏头看着殿内觥筹交错,摸着自己空了的酒杯,脸微微泛红。晟暄酒量极好,此时被人缠着一连灌下十几杯依旧面不改色,他侧目看见了躲在殿旁的黎卿旭,找了个借口脱身。
谁知还未走过去,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凑到了黎卿旭身旁,特意换了一身粉衣,不是慕樱儿还会是谁?晟暄皱着眉倚着柱子不远不近的看着,正好能将二人对话听入耳里。
慕樱儿手里举着一盘荷花酥,俏脸微红,她笑道:“师弟怎么独自在此?”
黎卿旭微微一惊,缓过神来才道:“师姐,我,酒量不太好……”
慕樱儿笑着点点头,将荷叶形状的盘子举到他面前,道:“荷花酥,很好吃的,要不要?”
黎卿旭其实不大喜欢吃甜的,但是慕樱儿一双杏眸亮闪闪地盯着他,他只好拿了一块尝了一小口,甜的有些齁,与阿姐常用的糕点完全不同。黎卿旭皱了皱鼻子,还是笑道:“唔,好吃。”
慕樱儿咧嘴,“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糖放的有点多了。”
忽然从她身后伸来一只手,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确实如此。”
慕樱儿抬头,对上晟暄淡漠的眸,她酒意顿然清醒三分,动作有些僵硬,转身举着盘子便走。
黎卿旭脑子还有些懵,嘟囔道:“师姐?干嘛走那么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