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君鸾只觉混乱的记忆被一阵灵力梳理开来,她眼中恢复清明。言濬扶着她的肩,道:“阿君?阿君?”
“你……”黎君鸾推开他,道:“我没事。”
言濬看着黎君鸾勉强站起,伸手扶着她,问道:“还好吧?”
黎君鸾点点头,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言濬动作顿了顿:“什么?”
黎君鸾看着他:“关于你的。”
言濬抿唇道:“想起了多少?”
黎君鸾道:“满月一别。”
言濬沉默的看着她。
满月之夜,她一袭素白坐在湖边的木廊上,裙摆垂在水上,面纱随着夜风轻轻晃起。言濬一袭玄袍从她身后走来。她道:“言濬,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
言濬坐在她身边,道:“那,什么时候回来?”
她笑道:“可能没这么快,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言濬低头看着湖水,湖水随着黎君鸾因轻晃而垂落的裙摆泛起圈圈涟漪,月色如华,他道:“为何?”
黎君鸾随着言濬的目光看着被沾湿的一小块裙摆,颇不在意,道::“如果注定要分别很长一段时间,即使提前知道也是无法缓和的。”
言濬:“……阿君,真的要走吗?”
黎君鸾:“……你知道我有一定要走的理由。”
言濬看着她,眸底是月光照在湖上的光辉,还有她的面容。她看见自己在面纱下笑了笑,道:“再见的时候,我也许不再记得你,我希望,你能放下……”
她的声音随着岁月渐渐消泯,似乎这一眼穿越了光年。时隔多年,也是这双眼,这个人。
言濬缓缓露出了一抹微笑:“只是,我从未忘记过。”
黎君鸾轻叹气:“言濬……”
言濬笑道:“你记起多少了?”
黎君鸾道:“并没有多少,我记起来只是因为满月一别这句话。”
言濬道:“你刚刚想起了许多混乱的记忆了吧?”
黎君鸾看了他一眼:“一直如此。”
言濬没再说话,黎君鸾站稳,看了他一眼,走向了蜿蜒的细道。言濬两三跨步,跟在她身旁,陪着她往观云台走去。密林间观云台的轮廓若隐若现,言濬与黎君鸾顺着山道往下走,在看见彦鸣时,言濬眼里带了点点笑意,朝着黎君鸾道:“师父,我们也该用午饭了。”亭中众人朝黎君鸾看来。黎卿旭与沫子尤最先站起身来,黎卿旭朝着黎君鸾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睛,眼里满是狡黠:“师叔!”黎君鸾笑着点头。沫子尤脆生生地喊了声“师父”,黎君鸾照例全收。
黎君鸾看了一眼言濬,笑道:“既然你们都饿了,那我们走吧?”说罢,她向着亭中一众人等招了招手,率先往石梯走去。
彦鸣抱着琴,走在黎君鸾身边,道:“这位师父,这就走了?”
黎君鸾笑道:“有劳公子照顾他们了。”
彦鸣笑道:“无碍,您的徒儿们都很有趣,尤其是那位红衣公子。”他回头看向花千洛。
花千洛讨好地向着黎君鸾笑了笑。
沫子尤本来只是牵着黎君鸾的衣袖,见了花千洛的笑容,他微微皱眉,轻轻扯了扯黎君鸾的袖子,黎君鸾低头看向他:“怎么了?”
沫子尤眨眨眼,作懵懂状问:“师父,师兄说我还小,以后不应该跟着您出门来游历了。”
黎君鸾笑着摸摸他的头,道:“没关系,师父能保护你。”
沫子尤趁势一把握住黎君鸾的手,见黎君鸾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让他松手,他眼里才染上笑意:“师父,我也会保护你的。”
黎君鸾笑着,像是哄他般地捏了捏他的手,道:“好,师父等你长大。”看出沫子尤是真的开心,黎君鸾想罢,又加了一句:“我等你长大。”
言濬跟在黎君鸾身后,抱着剑,听完后脸色依旧冷漠;花千洛眼睑低垂,嘴边却又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此时的沫子尤虽心性已比同龄者成熟不少,但他还不知道:对于那些经历过、见过生死湮灭的人,最遥远的、最易逝去的皆是岁月。相对凡人人来说,一生不过几十年,而对于他们来讲,却是弹指之间。
彦鸣与他们一同下了山,他的住处离山脚下不远,黎君鸾一行人等坐着马车去了酒楼。
黎君鸾揉了揉太阳穴,斜靠在窗边,窗外浮云往来。黎君鸾近来想起许多杂乱无序的记忆,她从这些记忆中找到了自己的身份。
洝无坐在言濬身旁,低声问道:“阿君怎么了?”
言濬看着黎君鸾,低声道:“想起什么了吧。”
洝无做恍然状点了点头,大概是在他记忆中没什么能让黎君鸾如此失态的。虽说从山上下来后她仍是旧样,但他们还是看出了她有几分恍惚。
黎君鸾不自觉地敲着桌子,众人在屏风前用饭,席间嬉笑声不停。黎卿旭最先察觉到敲桌子的声音消失了,他坐在晟暄身边,伸着脑袋想往屏风后看去,可他正好坐在屏风正面,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晟暄扶住他的肩,道:“怎么?”
黎卿旭道:“敲桌子的声音没了。”
晟暄看了一眼屏风:“我去看看。”
言濬背对着屏风而坐,见晟暄往屏风走去,他的眼中漫出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晟暄从屏风后走出,向着黎卿旭摇了摇头,黎卿旭正欲起身,晟暄却对他传音道:“你阿姐有事,让我们不要惊动,用过饭后青斓会带我们回去的。”
黎卿旭眼中还有几分担忧,却还是坐了下来。晟暄坐回他身旁。
言濬原本眼里的几点亮光消失了。他的眼眸是深沉的墨色。在知道黎君鸾想起有关他的记忆时,他心下不由得升起几分希冀,希望黎君鸾记起他是谁,会记起那些当初。只是,黎君鸾似乎想起的比他意料中的更多,从黎君鸾无意识地敲桌子起,他已明了,当年的事终究到了该言明的时候了。从幼年起,黎君鸾心绪繁乱之时就会无意识的敲桌子,只要她一想清楚,人就已经跑的没影了。
在某个时间,言濬更希望自己并没有那么了解她,不会因为她的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而牵动心绪,为她担心。可也正是因为这份了解,他在她的身边已是多年。
幼年时光不可追溯。彼此都占据了对方漫长岁月中的大半,挚友之上,亲缘之下。
言濬低下头,薄唇微漾笑意,过往尘埃落定,一碰便不可收拾。罢,就当做是再活一回,这一次,任风吹雨打他都会在她身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