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寥淡易水寒
六日后
紫容
一行马车驶在落着稀碎光影的青石路上,行人投去疑惑的目光,马车檐上挂着题着“黎”字的四角宫灯,暗红色的垂绦在空中摇晃,车帘轻晃,清风自那晃动的布帘钻入,窥得女子慵懒神态。
马车在黎府门前停下。
一行人下了车,青斓与几位青衣侍女迎出,黎君鸾挑帘向着青斓蹙眉道:“神色怎么这般?”
青斓一愣,忙道:“昨日山庄送来了大批文料,晚睡了些。”
黎君鸾这才道:“让人打扫些厢房出来,让他们好生歇息下。”
青斓看了眼车内,道:“小姐还要出去?”
黎君鸾侧了侧身子,身着藕色衣衫的兰小司向着青斓笑了笑。黎君鸾道:“给云小将军送夫人去。”
青斓看着兰小司面上的红云,笑道:“那小姐早去早回,相爷与夫人已在准备宴膳了。”
黎君鸾略一点头,青烟已驾起马车向着云府而去。
兰小司望着茶案上浮起雾气的茶杯,微微出神,黎君鸾瞥她一眼,道:“怎么?”
兰小司摇了摇头,任手中茶杯升起的热雾拂过眼眶,“我真能,喜乐无忧么?”
黎君鸾似是轻笑一声,“我只是让你知道该知道的罢了。”她转了转手上的纳戒。或者说,只是将一份保存了很久的记忆归还给有所亏欠的人。
那时候,人间甚至没有分明的四洲五国,更没有所谓的鲤江,有的,只是浪花翻涌的江流及一望无际的海。曼妙绝伦的歌声自水面缥缈而来,晨曦投映在粼光上,微风轻拂,鳞片在晨光下映射出七彩光辉,那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美景。
人鱼跃出水面的那一刻,就与凤凰展翅的瞬间一般,因为罕见存于世间,也因其绝美之姿流传于世间。
黎君鸾轻笑一声,思绪消散在雾气之中。
“介意我唤你小司吗?”
“嗯?”
“喜乐由你,不由前尘。”
前尘往事太远,终是了结。
马车停了,兰小司任青烟扶她下了马车,等了片刻却没等到黎君鸾,她回头,黎君鸾却半掀车帘,语气稍淡:“小司,我就送你到这,”她顿了顿,眸光在光影下似乎带了些柔情,“往后的路,终有人陪你。”
兰小司将双手拢在袖中,入秋的风又轻又带着些凉意,阳光不算很热,洒在身上透出微微暖意,她目送着马车离去,大门前站了一个人影,有些朦胧,她微笑,嘴角却滑下些许涩意。
明日便是中秋,街上已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在回黎府的路上,却遇到一个不速之客。黎君鸾吩咐了青烟几句,让她先回了府,转身便进了酒楼。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陆续呈上,黎君鸾将双手洗净,取过一旁的洁帕擦拭干净,这才绕过屏风落座,“梧桐呢?”
尹凌臣拿起玉筷,道:“进宫了。”
黎君鸾略一挑眉,“怎么?”
尹凌臣面色一黑:“近几日梧桐不知怎么就常常入宫去看皇后,大早上去,用过晚膳才回。”
黎君鸾咬着玉筷,“想来澹台皇后也有好几月的身孕了,大概是孕肚已显,是让梧桐与她做做伴。”
尹凌臣恨恨地咬了一口排骨,含糊道:“既如此……”
“嗯?”黎君鸾喝了一口汤,疑惑的看向他。
尹凌臣有些犹豫,“梧桐不喜繁礼,不喜约束,我本想备一场婚礼,但她并不乐意。”
黎君鸾戳了戳碗中晶莹剔透、粒粒分明的米饭,往其上舀了一勺松软的香芋泥,道:“梧桐是个什么性子?反正待她回了天界,你们也是要成亲的,何不遂了她的意。”
尹凌臣点点头,拿着筷子悬在空中,犹豫着开口:“那,你与言濬……”
黎君鸾面色不变,香芋入口即化,香味在口腔中回荡。她道:“这么多年了,我和他要是有什么。不也早成了。”
尹凌臣从其中捕捉到几分情绪,便没再说下去,“中秋过后,你有何打算?”
黎君鸾咽下最后一口丸子,拿起帕子轻轻拭去油渍,道:“去蛮荒一趟。”
尹凌臣本也吃得差不多了,正放下筷子喝茶,呛得喘不上气来。他险些咳出半条命来,狼狈地用帕子捂着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黎君鸾无奈地为他倒了杯茶。
“蛮荒?你现在法力不过元婴之境,要是去一趟,难保……”
黎君鸾打断他:“所以我现在只与你说了。”
有小厮听到了动静,敲门而入,尹凌臣让人收拾了菜肴,二人绕过屏风,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待小厮退下,尹凌臣才道:“你是怀疑蛮荒那边有动静?”
黎君鸾点了点头,“不用多久,梧桐便能聚齐魂魄归位天界了,此事愿不想牵涉你二人,但你可知梧桐本体出于何处?”
尹凌臣心头泛起不安,“梧桐早在飞升时便脱出本体,不受约束了。”
黎君鸾点头,“但一旦飞升,福泽则有所荫庇。”
梧桐的本体出自人界,恰好离蛮荒边境不远,更何况梧桐仙树本身福泽不浅,当年灵气福光直逼天界,天界以一件神器镇压,直至如今相安无事。
尹凌臣皱眉:“你是说,他们有可能对神木下手?”
黎君鸾微微蹙起眉头:“蛮荒那边已许久没动静了,总得去看看。”
天界近些年来历劫的仙君越来越多,能安然居守本职都是那一路老资历,蛮荒那边连带着某些心怀不轨的,恐怕早早就有所图谋了。
黎君鸾敛下思绪,只道:“你便按我的去查便是,照顾好梧桐。”
尹凌臣知她性子,也只能应下。
黎君鸾回到黎府时众人已用过了午饭,;黎轻寒与沫子尤这几日赶路早已闷坏了,正在院内嬉闹,黎君鸾本欲去寻言濬,却正巧遇到了送流萤回房午睡的黎尹臣,“涟涟,你先过来。”黎尹臣让青斓扶着流萤回房,转身叫住了黎君鸾。
黎君鸾暗叹气,向流萤点了点头:“爹爹。”
流萤有些担忧地看了两人一眼,黎尹臣安慰她道:“没事,你先休息,我就与涟涟说说话。”
作为朝夕相伴的枕边人,流萤已猜到几分他近几日忧虑之事,只握了握黎尹臣的手,轻声道:“好好说。”
黎尹臣点头,看着她走远。
黎君鸾在一旁咳了咳,跟着黎尹臣走过长廊,“你这一路,都收获了什么?”
黎君鸾摸不准他要提哪件事,含糊道:“嗯……”
黎尹臣侧身瞥了她一眼,一听就知道黎君鸾带着敷衍的意味,便道:“又是北梁、又是南夏的,我原说是让你干什么去的?”
黎尹臣教训她一贯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这回倒像是动了真格的了,黎君鸾没应声,微微垂着头。黎尹臣反而笑了,道:“你当低头就行了?流萤是真担心你,你留下的那些人是真会说话,不然?哼。”
黎君鸾顺杆而下:“爹爹我错了。”见黎尹臣看来,黎?真影后?君鸾轻声认错:“错了,真错了,爹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