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钱志信被老皇帝那昏黄的眼眸看得身子一抖,上前道:“回皇上,婚书之事的,乃媒官所管,是微臣疏于管理。”
正宣帝也知道,作为一个尚书,也不可能管到媒官那么小的事情。而且还面还有侍郎、侍中等一些下官。若事事都要尚书亲自去管,那设这么多官做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张赞身上:“此事交给张卿查办。”
“臣尊旨。”张赞连忙躬身答应。
正宣帝那严厉的目光,又落到叶鹤文身上。
叶鹤文还伏跪在地上,身子直发抖。
“皇上,靖安侯世子宠妾灭妻,停妻再娶!这种无德无耻之事,叶少监非但不阻止,还从中协助,助纣为虐,此德不配为官!更有辱其祖遗风,有辱靖安侯之名。”汪成村铿锵有力地道。“臣以为,靖安侯不配为官,更不配为靖安侯。”
“你——”叶鹤文听着这话,老脸一片惨白,气得浑身颤抖个不停。
“臣附议。”
“臣附议。”
其余的御史,还有别的官员们,连声附议。虽然此事实在有些上不得台上,但这可是夺侯爵,群臣便也应个声。
叶鹤文又是惊又是怒,脸部肌肉直抽蓄个不停。
正宣帝耸拉的眼皮微抬,冷声道:“靖安侯所犯之事实在令人不耻,罢其秘书少监一职,收回靖安侯之位。”
叶鹤文听着正宣帝那轻飘飘的话,惊惧交加,而且觉得无比的羞耻。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也当了几十年的官。别人家这个年纪,都成了人人景仰的德高望重之士,偏他被罢了官!夺了爵!
而且还是在以前一帮老同僚面前!这脸面,简直丢到姥姥家了!
叶鹤文气恨羞耻得直想哭,身子直抖个不停。他恨不得晕死过去,但偏偏晕不过去。
“散朝吧!”正宣帝有些疲惫地道。
在叶鹤文叫过来之前,别的朝事已经商议完毕,所以直接散朝。
叶鹤文脚步虚浮,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浑浑噩噩地走进了安宁堂。
苗氏、叶玲娇、孙氏和罗氏正在此处聊天,突然看到叶鹤文进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老太爷,你终于回来了。”孙氏一看叶鹤文,就激动地跳了起来。
叶鹤文今天一早就被叫起,全家人都知道了,用后脚跟猜,都知道定是因为家里这件破事。苗氏皱着眉头,很是关心:“如何了?”
“对啊,如何了?”孙氏激动地上前,就算她不入朝为官,也知道有弹劾这玩意。说着,压下心中的兴奋和激动,一副伤心难受的模样,还呸了一声:“这事都怨大哥!老太爷定被皇上训话了!都怨大哥!就他这样的,宠妾灭妻,停妻再娶,为着那个小野种,连筠哥儿的腿都打断了。”
听着这话,叶鹤文浑身颤抖,气得牙齿咯咯的响。
他只有两个孙子,就算叶筠再不争气,好歹也是手脚齐全,高大英俊的一个人。最后却被他给打断腿了!
许瑞先招惹的袒国公府,叶筠是为了救许瑞才弄伤了那个胖子。当时为了护着许瑞,才把叶筠推了出去,顶了所有罪责。
一想到自己为了一个野种,而打断了自己孙子的腿,叶鹤文怄得一口老血噎在喉咙里,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去。一张老脸憋得青黑青黑的。
“就大哥这样的,跟本不配为世子!是不是废了世子之位?”孙氏还在叫。
“老太爷?”苗氏、叶玲娇和罗氏见叶鹤文脸色难看,不由的皱了皱眉。
就叶承德这样的,没有判收监,已经算给面子了。世子之位被废,是肯定的了。
想到这,孙氏满脸都是激动。叶承德废了,只能是他们二房了!叶承新会被封为世子,以后这份家业就会落到他们二房手里。
孙氏急得不成,还问:“老太爷,是不是废了……”
“废废废你个大头鬼!是废了,你满意了吧!”叶鹤文老脸肌肉直跳,一双老眼都瞪红了,怒喝着。
孙氏被他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但听到真的废了,便激动起来,也不嫌脏了,用手一抹脸上的唾沫星子,脸上尽力地露出无奈和伤心的神色,但眼里却压不住的激动兴奋:“这……唉……”
“唉你条毛线!”叶鹤文怒吼一声,“全都废了!我的侯位也废了,官也削了,你满意了吧!”
说完哼了一声,拂袖往卧室而去。
“什么?”孙氏听得连爵位都被削了,脸色大变,“怎会这样……连侯位都……”
“这是理所当然的。”叶玲娇抿了抿唇,冷哼一声:“就上次大哥盗窃,已经连降三品。现在这么严重,直接削职夺爵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说着,便一甩手中的帕子,转身离开。
孙氏气得要死了,很是不甘。但想了想,爵位夺了便夺了,便好歹还有一份家业在,家里的田产田庄什么的。
现在大房算是废了,那个叶筠腿都断了,自然不可能当继续人。三房么……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没有。自然是他们二房了。
苗氏听到削官夺爵,一屁股跌坐在榻上,脸紧紧地绷着。
苗基和的事情才过了一个月左右,家里又出了叶承德那样的丑事,现在连爵位都削了!那女儿还怎么说亲?还能说什么人家?
“老太太。”这时一个丫鬟奔了进来,“大理寺的人来了,说要抓捕世子、殷氏和许瑞。”
苗氏皱了皱眉:“抓捕?钱嬷嬷,你带人过去抓人吧。”
钱嬷嬷答应一声,就离开了。
荣贵院——
叶承德、殷婷娘和许瑞还被关在里面。
因天叶鹤文上来打了他们一顿,三人身上都有伤。殷婷娘是几个大耳刮子,脸上火辣辣的痛,叶承德却是被踹了一腿,伤得最重。
“承德,你要不要喝水?”殷婷娘端着水过来,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婷娘……”叶承德想着自己现在的世子之位肯定被夺了,想不到她居然还如此关心自己,心里地比的感动。
许瑞却呆呆地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这时,轰地一声,外头院门被粗暴地踹开来,十几名身差大理寺官袍的衙差冲了进来。
“你们想干什么?”叶承德看着这帮人配着剑,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吓得立刻护着殷婷娘往后缩。
“咱们是大理寺的,带走!”为首的一个衙差道。
“你们——”叶承德脸色铁青。
“爹,娘,咱们走吧!”许瑞却已经站了起来。
心里不由鄙视了叶承德一遍。他们改了婚书,而且此事上达天听,又涉及官员滥用职权,已经不是普通家务事。
哪个皇帝都不喜欢自己的官员乱搞小动作,看不到便罢,看到了,自然不会放过。
几人跟着衙差们离开。
许瑞一路走着,一路盘算着。
帮他办这件事的,是太子!但他绝对不能把太子给咬出来了,否则他连命都不用要了。就算他能顺利出来,等待他的,将会是无限的报复。
不一会儿,几人就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级别虽然比府衙高,但那环境,却比府衙差多了!
走进去就是昏暗的的厅室,张赞一身官袍地坐在黑漆梨木大桌案上,傍边立着主薄,还有好些衙差。
“张伯父……”叶承德喊了一声。
张赞严厉的脸冷了冷,一边的主薄道:“还不跪下!”等着过来拉家常么?
叶承德、殷婷娘和许瑞三人只得跪下。
“假造婚书,你们是如何做到的?”张赞冷声道。
叶承德一点也不知情,这些事情,都是许瑞办妥的。当时只告诉他一声已经办妥,只要叶鹤文答应就可以。
“用钱…收买。”许瑞直接说用钱,脸色铁青,再也不敢多说。
殷婷娘一听,就哭着:“是我干的!是我干的!大人,你罚我吧!花了一千两银子,两边打点。”一边说着,一边爬出来,挡到叶承德和许瑞面前:“都是我干的,呜呜……”
“大人!是我干的!以前我未革职之前,所在的衙门与媒官衙门相近,与那边相熟。是我送的钱!”叶承德知道,贪了钱,官员会受棍刑,然后革职查办。而送钱贿洛者,要受十鞭刑。
现在殷婷娘挡在前面,他若避了开去,像个男人吗?
张赞嘴角抽了抽,只得让人去请媒官。
媒官的主事名叫柳俊华,是十几年前的一科同进士出身,因着是寒门出身,又没有背景,所以混成个六品的小媒官主事。
柳俊华跪到下首,脸都白了:“大人……此事……是我贪心。上个月,突然有人送了一笔钱过来,让我改婚书……下官只好改了。”
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他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当上一个六品的芝麻小官啊!今儿个居然要丢了!
张赞挑了挑眉,没什么难道的小案子。但想到什么,他又皱起了眉。但眼前之事却是毫无悬念的,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只改婚书吗?”
许瑞额上冒冷汗,急道:“是的,大人!咱们只改了婚书,那温家又没落,她们几个女人家的……咱们只改了婚书,就能吓唬她们了。所以只改婚书。”
“对对!”叶承德只一味地点头应和着。
张赞皱了皱眉:“把柳俊华收监,明天再回禀。至于这仨,也收监。”
许瑞见此,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反正,现在这件事没有牵涉到太子,那就万事大吉。
当时办成此事,可不仅仅改婚书这么简单。温氏嫁入叶家,可是要写户籍,要把户籍由妻变平妻或继室,那得在户部那边改。管那一块的是户部侍郎。
当时他求太子,就是改这户部侍郎手中的户籍。而他即花钱让媒官改婚书。
而户部侍郎是太子的嫡亲大舅子姚里。
张赞早朝时把事情禀了,不过是普通花钱贿洛。
第二天一早,柳俊华被革职,并重打三十大板,而叶承德即被打了十鞭子。大齐对贿洛之人,向来罚得经受钱的人轻。
这十鞭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叶承德痛得嗤牙裂嘴的。
几人上了马车,回到靖安侯府的东角门外,那里的小厮却说:“老太爷说,咱们家不养野种!”
听着这话,许瑞脸色铁青一片。
若是平时,他们恨不得回松花巷了,但他们搬回靖安侯府之后,松花巷所有贵重东西,都搬到了靖安侯府!
“咱们……先回松花巷吧!”叶承德痛得难受,只好如此说。
他们正要上马车,不想,远远又走来四个衙差,看到叶承德就说:“你就是叶承德吧?公堂有请!”
“什么?”叶承德脸刷一声黑了。他们刚刚才从大理寺出来,怎么又要去公堂了?瞧这服饰,却是府尹那边的。
他们不知发生什么事,只得跟着走。
两个衙差带他们走之后,另外两人却进了叶家。
安宁堂里,苗氏正西次间一边打着络子,一边与罗氏孙氏说话。
这时,刘二猛地冲进来:“不好了!”
苗氏嘴角抽了抽,这个刘二有毒!每次不好了,是真的不好了!总会有大事发生。
“说!”苗氏冷声道。
“府尹那边的衙差过来,大太太和大奶奶把咱们家和世子……不,是大老爷给告了,让老太爷快到公堂之上。”刘二说。
“你说什么?”叶鹤文的怒吼声响起,接着,他就噔噔噔地走出来。“她们告什么告?”
“小的也不知道……反正,老太爷过去就知道了。”刘二怯怯道。
叶鹤文老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他才刚刚在从宫里回来,现在又要去公堂,这一辈子,从未试过这般丢脸。
但现在家里失了爵位,又丢了官,实在不敢得罪府尹,只好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苗氏、罗氏皱了皱眉,她们也差到什么事了。苗氏对丫鬟道:“把玲姐儿叫过来,咱们一起去衙门。”
丫鬟答应一声,便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叶玲娇就与阿佩走过来,几人往垂花门而去,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