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父皇膝下一个皇子都没有的时候,算起来该是父皇大婚后没多久,乐居郡夫人有了身孕,皇后便以沾染喜气为名召她时常入宫陪伴。”
甘然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缓缓道,“皇后不但自己如此,有时候也让六宫,当时宫中妃嫔不多,也就是我母妃、如今的贤妃、淑妃、德妃等人,一起与乐居郡夫人谈一谈生儿育女的一些经验,没想到乐居郡夫人进宫后不出月余,皇后、母妃,居然当真双双传出了喜讯!当时太后与父皇还曾为此称赞过她德泽六宫,也重赏了乐居郡夫人。”
苏如绘抿着嘴,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后来呢?”
“乐居郡夫人怀孕时是初春,等到入夏后,因着保胎,一个月才进宫一两次,每次来了,宫里都会赐她一些消暑饮品。有一次,皇后在六宫给她请安时说起母妃惯常爱喝的杏露茶,随口提到乐居郡夫人这段日子也想喝这个,过了几天皇后又派人接乐居郡夫人入宫,母妃知道后,想起皇后说的话,加上她当时对乐居郡夫人印象不错,就吩咐身边人照自己喝的做好带上。”
“可是茶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乐居郡夫人那时候已经是五个月的胎,余太奇亲自在未央宫偏殿折腾了一天一夜,才勉强保住,但乐居郡夫人也是元气大伤,不能移动,便由皇后请求太后与长泰同意,让她在未央宫偏殿一直休养下去,结果余太奇日日亲自照料,拖了两个月,还是早产了……这就是周弃病!她那病,根本就是胎里带出来的!”
苏如绘诧异道:“霍贵妃既然亲自带去杏露茶,想必也是当场赐给乐居郡夫人的,这能有什么问题?”
“杏露茶里自然没有不该有的东西,不过那乐居郡夫人的保胎药里有一味药,恰与杏仁冲突。”甘然冷笑,“而我母妃在当时乱成一片的情况下,不知道被谁重重推倒!”
“啊!”苏如绘惊呼一声,面上变色,“莫非,这一切都是预谋好的?”
“哼,母妃却没乐居郡夫人那么好运,胎儿保到了六个多月不上七个月时生产,生下来便是个死胎……”甘然脸色阴沉,“而皇后却在不久后太太平平的诞下嫡长子!就是甘霖!”
苏如绘听得脸色更是苍白,半晌才讷讷道:“这些是霍贵妃告诉您的么?”
“不然还有谁会说与孤?”甘然讥诮一笑,道,“你还记得当初刚认识孤时,孤常撇开随从四处乱跑、还因独自在荷池边流连被父皇看到,被罚禁足连累母妃吧?”
苏如绘点了点头,那回要不是甘然独自乱走掉进了井里也不敢吭声,只敢藏在秋日菊花丛中等衣裳干透,却在冷得受不了时恰好苏如绘从旁经过,将他带到了鹿鸣台更衣躲藏,自己也未必会和楚王走得这么近了。
甘然淡淡道:“母妃知晓落井之事后,便将这段往事说与孤听,那时候孤才晓得……这宫里从来都是容不下不长心眼的人的!”
“殿下是在说臣女不长心眼了。”苏如绘自嘲一笑。
“你是家中嫡女,孤听卫羽青说过,武德侯府上虽有姬妾,但到底和奴才差不多,你的母亲郑野郡夫人乃是早先关乡侯亲自看中要娶进门管教苏万海的——作为他们的嫡女你本来不要什么心眼儿就可以过得很好。”甘然倒是很清楚,“可青州苏氏再是千年望族,终究比不过皇家,你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怕是第三次迁宫也免不了的。”
苏如绘正愁没法快点提到自己想说的事,忙就着话题说下去道:“楚王与太子身边的伴读都熟识么?”
没想到她的话却让甘然先误会了几分,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怎么?你惦记着被禁足在此难赴他的桃林之约?用不用孤替你们鸿雁传书一二?”
苏如绘立刻气得眼圈儿一红:“臣女只是想见一见兄长,楚王若是不愿或不能帮忙请自说便是,何苦在这个时候还要这般来嘲讽臣女!难不成看到臣女还活在世上对殿下而言这般难受么!”
甘然顿时十分尴尬:“原来你想见苏如锋,这……这个却有点困难,你知道太子自十二岁后便需与父皇一起临朝听政,孤将来只须就藩,却是不必如此的。
如今太子已经很少去上书房了,太子的伴读自然是跟太子在一起……”
“殿下的困难臣女知道,若是没有其他事还请殿下早回罢,嘉木宫距离此处甚远,免得被臣女拖累了赶不上宫门关闭!”苏如绘沉着脸就要赶人,甘然不以为忤反而抚掌笑道:“不错不错,这才是苏如绘,你早先那不死不活的模样看得人实在郁闷,你是堂堂门阀嫡女,岂能学那些小家碧玉的做派?!”
“原来殿下喜欢的是不给您颜面的抢白?”苏如绘依旧脸色阴沉,冷冷的道。
“孤不是喜欢被人抢白,孤只是喜欢看人本性。”甘然悠然说道,“你苏如绘本就不是贤良淑德之人,世代簪缨、累世公卿,苏氏嫡女,虽然幼承庭训,可你乃是独女,大气端庄之中若不带着三分桀骜难驯那才奇怪!”
“臣女却不知道,自己竟在殿下眼中,竟是桀骜难驯之人!”苏如绘心下暗惊,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甘然在告诉自己,他已经看穿了自己早先的伪装,却听甘然慢条斯理的道:“你若是真的温驯静柔……哈,当初春生殿里是谁把大冬天巴巴给她送炭盆与闲书的人气出去,在御花园里踩了半天积雪的?”
苏如绘不意他忽然提起幼时之事,饶是此刻满心愤恨,也不禁些微的恍惚,脱口道:“后来我去找你的,但没找到,反而遇见了四殿下。”
甘然眼睛一亮:“你居然会去找我?”
苏如绘没注意到他换了自称,也没注意到自己一时恍惚竟带出了春生殿时的称呼,点头道:“那会臣女进宫没多久,对宫室还不熟悉,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殿下,反而在路上遇见了四殿下,还被他吓了一跳!”
“孤还以为孤走之后你会在春生殿里继续骂孤无情无义!”甘然目光一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淡淡的笑了笑,一掸袍袖,站起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