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苏如绘冷漠的脸色也不由一恸——青雀,那个从她两岁起独自居住,就陪伴着她长大,一直到自己八岁被选入宫中陪侍太后,生活起居,都由青雀陪伴打点,而这个使女也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昨日在曜容殿外,长泰帝亲自下令传了廷杖来,明光宫的人动手,一杖一杖打得青雀一直到快没了呼吸,还不忘记为自己鸣冤……
原本她若是不进宫,待在武德侯府里,以她曾经是苏氏嫡女身边丫鬟的身份完全可以得一份体面的嫁妆,可以嫁个管事之类,生儿育女……可是如今不过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还不晓得被抛到了哪一个角落里,有没有人给她一卷破席包裹?
秀婉也还罢了,红鸾却是与青雀相熟多年的,但她收到秀婉的眼色,晓得此刻不该放任苏如绘悲伤,忙忙接了话头:“那日周家小姐与小姐说的是什么?”
“她说,皇后那边给的消息,小霍氏同太后要求,将我与她一起许配于太子!”苏如绘至今提起这件事情来,依旧气得脸色发青,秀婉和红鸾虽然有点惊讶,却还是奇怪道:“小姐先莫生气,就算没有小霍氏提,此事怕也是太后与皇后想要的,毕竟苏氏军权在握,小姐若是不配给太子,嫁了其他皇子,只怕天家易起争端。”唯一奇怪的地方大概就是此事居然是霍清瀣亲自所提,那小霍氏虽然得太后欢心,可是一个未婚少女,说的还是天家婚姻,又当着太后皇后的面,也实在太不拘束了。
为着苏如绘的婚事,为了不让她做小,而是能够有机会嫁给甘然、甘棠之流做正妻,郑野郡夫人这几回进宫,甚至吐露出想要劝说苏万海告病的意思来。苏如绘想着父母的养育之恩,甚至愿意拿父亲的前程来换自己的终身大事,再想一想深宫里的这些算计,恨意就是止不住的涌上心头,她闭了闭眼,压住怒火,方从齿缝里冷笑出来:“小霍氏道,为防宫中再出一位林德妃,对武将功臣之女切不可娇纵,免得六宫不得安宁,所以,对我不可给高位,因此若配太子,她为正妃,我……为孺子!”
“啊!”
红鸾、秀婉这才明白苏如绘怒从何来!
太子不同皇帝,枕边人的位份自然远不及后宫繁多,正妃之下,依次有侧妃两人,良娣三到四人,良娣之下,才是孺子!孺子下……那就是没有位份的妾了!
苏如绘堂堂门阀嫡女,就是未来的国母也当得,以侧妃之位许了太子,怕是整个苏家上下都觉得委屈,连她自己也不肯,何况是孺子——连良娣都不是!小霍氏这不是打脸,这是想让青州苏和她拼命,还是想将苏如绘并武德侯府活活气死?
只怕青州苏若知道此事,全族都情愿让苏如绘寻个为国祈福的名义终身守节,也断然不会同意此事!
“小姐说咱们不会在这冷宫里待太久,难道……”红鸾和秀婉都不是笨人,青州苏的眼力儿,也断然不会收买笨人放到女儿身边用,被苏如绘这么一提就恍然大悟,双双觉得是三九天里一盆子冰水从头浇到了脚,骨子里都透出寒意来,“顾贤妃根本无恙?”
昨日,顾贤妃好好的说着话吃着点心,忽然哎呀一声就昏厥了过去,谁知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不过是被绿衣与青衣扶回寝殿,接着苏如绘带着青雀跪到了曜容殿上就没再见到过,那之后被召进寝殿由着长泰责罚的时候,也隔了帐幕——再说就算见着又如何?
正一品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自苏如绘进宫起就对她百般疼爱的顾氏,她说自己吃了苏如绘呈上的点心不舒服,太医院院正、医术了得又是先帝老人的余太奇说苏如绘的点心里有忧来鹤,难不成还会有人怀疑么?
顾贤妃对苏如绘也算不差了,可是此刻这么一想,当初贤妃到底是为什么疼爱苏如绘?无非是念着苏如绘像乐安公主——然而甘然早就说过,两人根本就不像!说是相似,也只有曜容殿里,周皇后带着顾贤妃初见苏如绘那一回这么说过,之后宫里从来没有谁提起。
假如说以前还能认为是怕提起来惹了太后、皇帝与贤妃的伤心,但顾贤妃自己说出这话来,为什么也无人附议?倒仿佛是临时找一个借口来解释为什么顾贤妃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格外上心!
再一想,长泰廿五年,自己初进宫,那日觐见时周皇后提到顾贤妃因伤成病,本欲独自去探望,却是太后拦住,说是体贴贤妃,让苏如绘同去安慰——假如苏如绘真的与乐安眉眼相似倒也罢了,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不像这句话是甘然说出来的,那时候甘然还是淘气的满宫乱跑的年纪,这位殿下……苏如绘从心底冷笑出声,不论甘然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思,可是那时候总不该是说的假话吧?
既然不像,那为什么太后身边的几个女孩子里挑出苏如绘去安慰贤妃?如果说以前苏如绘还能认为太后只是那么随意一指,但经过这次事情,她想了一个晚上,拜郑野郡夫人这几年进宫时不时的提点,青州苏氏千年门阀潜移默化的教导……苏如绘不是白痴,她正当年少,也自诩过聪慧,可是现在也不能不感慨一句,嘉懿太后,不愧女雄!
长泰廿五年,五位名门淑女——当时还是连梳头都仓促学会的小小女孩儿,一个个懵懵懂懂的进了宫,虽然多少明白了些以后的道路,可是谁都不晓得,仁寿宫里那位高高在上已经许多年的女主人早就替她们安排好了未来,战战兢兢也好,耍奸使诈也好,无一不是落在了她的控制之内。
即使叹服于太后的手段与之筹划之深远,但苏如绘还是觉得寒意从心底深深透出——从长泰廿五年到如今的长泰三十二年,七年光景……贤妃顾氏,难道就真的没对自己有半点怜恤之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