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站在地牢的门前,孟聿修叫人将她送上马车,在马车里等候,她却不愿。
只是站在地牢门前,看向那黑漆漆的入口,面露愁容。
这些日子,她寝食难安,心心念念的都是常离离的事情,她有些后悔答应常离离任由她和孟聿修走得这么近。
要是她们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不会生出这一连串的祸端,也不会遇见不想遇见的人。
毕竟婆婆只希望常离离能平凡地活着,从前的事情,如过眼云烟一般消散。
可她没想到,那一日,竟在庭院里见到了一位故人。
那天,她在亭中洗衣服,想着常离离身陷囹圄,便觉得做什么都没了心思,叹了口气,用袖子去擦额头上的汗珠。
却听一阵疾风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看见,就见眼前站着一个秀气的姑娘。
第一眼她有些诧异和莫名,不知道这个眼生的姑娘怎么就凭空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四目相对,趁机翻墙进来的郭妍,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急切地看向婆婆,有一瞬间的仲怔。
下一刻她动容地朝婆婆走进,眼眶微红地道:“我没有看错,我不会看错的!”
婆婆起身忙不迭地后退几步,困惑地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府里的人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常妈妈,是我啊!”郭妍眼中眸光闪动,喜极而泣。
多年没被这么叫的婆婆,身子僵了一瞬,她看着郭妍的目光变得疑惑而迷惘,可很快她回过神来,收回目光转身背对着郭妍。
“你……姑娘你认错人了。”她布着许多褶子的枯瘦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
郭妍抹了一把眼泪笃定地道:“我没有看错,虽然只见过您几次,但我记得,你走路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婆婆眼神有些发直地道。
方才她不曾察觉,现在听郭妍的言语,她不禁深思起来,脑海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便跳了出来。
她早已不再明亮的眸子里,泛出晶莹的光芒。
她的确见过她,那样匆匆的几面,她又已经是迟暮之年,本该模糊不清的记忆,竟如回光返照般清晰起来。
跟在馨丫头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小小的脸颊,有些怕生,有几分顽皮,看人的目光却总是坚定而坚韧的。
没想到那个小姑娘,已经长了这么大了。
“常妈妈,我们找了您好久,好久,可是大火烧着了宫殿,烧死了所有人,我们都以为您死了,和公主一起。”郭妍的身体微微颤抖,边说便擦着眼泪,如同孩童般,朝婆婆靠过去。
婆婆却转过身,悲悯地看着郭妍道:“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呢?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净说些奇怪的话。”
郭妍一把抓住婆婆的手腕,泪眼朦胧,急切地道:“常妈妈,我没有认错!你看看我啊!”
婆婆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耐:“你别缠着我,我一个老人家,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快走吧,我这活还没干完呢!”
郭妍还欲纠缠,婆婆开口叫了府里的丫鬟和小厮,而在丫鬟小厮即将踏入院门的一刻,郭妍不甘心地看了婆婆一眼,眼中有些哀怨,飞身越过了高高的围墙,身影消失在了围墙的那一边。
婆婆这才跌坐在小凳上,失魂落魄,精疲力尽的模样。
进来的丫鬟小厮关切询问,她却只是摇了摇头。
地牢中,火光摇曳,湿寒之气充盈着这一片阴暗之地。
孟聿修缓步走向地牢渗出,渐渐地,一个干净单薄的身影出现的视野里。
听见脚步声,常离离有些仓皇地转头,看见孟聿修,她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她惊喜地问道,脸上的笑容如同在这阴暗之地,徐徐发光的星辰。
孟聿修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他不由笑道:“我不能来?你在这里我当然要来。”
他说着打开门进了牢房,火光照亮的脸,坚毅的轮廓前所未有的柔和,眼中的温柔满溢,仿佛要将映在他眸子里的人融化。
常离离闻言脸一红,羞怯地低头没有说话。
她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也自己给伤口用了药,可不过过去短短几日,她本就纤细的身体,看起来犹如纸薄,脸色也微微发白。
孟聿修觉得心底隐隐作痛,忍不住朝常离离走过去,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小心翼翼却又忍不住用力,仿佛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
常离离受宠若惊,来不及害羞,便觉得犹如置身暖阳,被温柔包围,心中涌出无限的幸福和甜蜜来。
可转而她的脸便黯然下来,她伸手回抱住他,笑容苦涩地道:“你和皇上的约定,我听刻守说了。”
她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抱住自己的人,动作一滞。
孟聿修一时无言,心中五味杂陈,又焦灼不安,伊人在侧,心头却又感到难言的沉静。
方才进入地牢,刻守对他的说的话,一遍遍在他的耳边回响,萦绕不去。
“皇上今日突然下了密旨,让任何人不许探望常离离,让狱卒明日将常姑娘……”刻守说着似乎不愿意再说一下。
孟聿修紧皱眉头急促问道:“如何?”
刻守顿了一下才道:“秘密处决。”
孟聿修只觉得心头一震,如坠冰窟。
“皇上怎么会下这种旨意?是不是弄错了?”孟聿修心中微弱的希望固执挣扎。
刻守艰难道:“属下没有听错,是广德公公来穿圣旨时,微臣在暗处听见的。”
孟聿修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皇上为何突然下这种旨意,他心中已有猜想。
能够让他做出这种决定的,世界上怕只有他捧在手心里的萧淑儿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这一刻,他从前对萧淑儿的最后一份仁慈,消失殆尽,这样的女人,真是应该直接杀了,永绝后患。
“君无戏言,皇上不该如此。”孟聿修决然地道。
七日未到,皇上不该如此,孟聿修心中是如此想的,抱着怀里纤细的身体,他却感到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从前在战场上,他命悬一线,也未曾有如此绝望和痛苦。
他张了张嘴,温柔道:“你不要……”
他话刚出口,却被常离离脆亮的声音打断:“好香啊!食盒?你带了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