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
这语气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方冬玩味的目光在女孩皎洁若花瓣一般的脸上绕上了一圈,渐渐地,心里那种痒痒的感觉又窜了上来。这姑娘,年纪小小便引得秦家独子为她找自己拼命,徐家那个老四险些丧命,眼下事过境迁眉眼张开,明艳不可方物,偏偏,在这男生跟前,又一副温柔乖顺小绵羊模样。
方冬呵笑一声,抬手过去。
哪曾想,手指不曾碰上女孩的脸,手腕被人钳住。
程砚宁一手扣住他手腕,修长眉眼间凝结一层寒霜,嗓音冷冷的,“自重。”
自重,而不是放尊重点……
方冬被他这两个字逗得一乐,歪头打量他。
老爷子看重的人,他当然有所耳闻,听说还是这云京谁谁谁的外甥,不过他从小横行无忌惯了,那就天王老子都没怕过,当年徐家那老四被他手下打了个半死,徐四方和秦中明,不也选了息事宁人?
收拢思绪,方冬也没挣开程砚宁的手,就那样勾唇笑着瞧了甄明珠一眼,懒懒道:“我方十三这辈子,可没为女人挨过刀,明珠小姐好荣幸……”
挨刀?
这话里的信息,让边上一众人都愣了。
就连方菲,也怔怔地看过来。
甄明珠盯他一眼,很快想明白,他说的那一刀,应该是秦远捅伤的。
她也笑,语调自若:“我倒觉得你比较荣幸。”
呦——
几年不见,脾气涨不少。
方冬闻言大笑一声,抬起另一只手去摸她脸。
“砰!”
重拳砸向皮肉的声音,吓懵了众人。
程砚宁在他抬手的瞬间一个闷拳过去,直接将他下巴给掀翻了。
“阿宁!”
“十三哥!”
两道声音,前一道薛飞,后一道方菲,两个人都给吓惨了。
薛飞没想到这人当真会朝着方冬出手,其他一众人自然也始料未及,方冬挨了一拳的瞬间被甩开,踉跄后退两步被边上阿虎接住,一低头,口腔里鲜血顺着嘴角往出流。
程砚宁猝不及防出手,又快又重,好几秒,他都说不出一句话。
牙关磕上的瞬间咬住了舌头,疼得他头皮发麻。
无需言语,凌厉的眼刀扫向扶住他的高大男人,那神色,一副要将程砚宁碎尸万段的架势,周围一众人因为他这眼神齐齐一怔,回过神便凑成了一团。
方冬过来就带了方菲、阿虎和司机,司机还没过来,阿虎上前一对多,浑身肌肉却让人不敢小觑,气氛正一触即发,被一阵吵闹的铃音给打断。
方冬西装裤袋里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一看,阴着脸接听,一言未发。
好半晌,怒吼:“什么!”
两个字不甚清楚,却能让人听懂。
“妈的!”
他直接挂了手机,大跨步往车子边上走。
走两步才发现方菲和阿虎两人还直愣愣地站着,又吼:“走了!”
说话间,左手抬起比了个中指,朝着程砚宁方向重重地指了两下,一副“你给老子等着”的狂拽样。不过,比完这个动作,再没有丝毫停留。
方菲甚少见他这般急躁样子,连忙追了上去。
目送他急吼吼离去,一众人的目光便齐齐地落在了阿虎身上。
方冬这个得力手下,身高将近一米九,脸带刀疤浑身肌肉,古铜色肌肤彰显着健壮与阳刚,沉默不语的模样非常凶悍忠勇,站在主子后面存在感很弱,独自落下来的时候,却颇有分量。
一行人目光警惕地锁着他,却看见他将目光落在了余明安身上,似乎有话想说。
不过,最终他未发一言,转身,快步离去。
一行几人,闹哄哄来,急匆匆走,很快,黑色越野消失在夜晚车流中。
等到车屁股都看不见了,薛飞长舒一口气,看向程砚宁:“你这也太冲动了,犯得着和他动手?”
程砚宁冷笑一声,“走吧,吃饭。”
话落,抬手拥住甄明珠肩头,柔声问:“有没有事?”
甄明珠摇摇头,想起他刚才那一拳,本来也想跟薛飞一样念叨一两句,可转念一想,阿虎纵然一看就不好惹,他们这边也有五个大男生,又在校门口这种地方,打了就打了,也不怕他。收回念头,她便没有开口多言,只低头拉过他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揉着,问:“疼不疼?”
程砚宁薄唇轻抿,淡笑着摇摇头。
两个人这画面闪瞎边上几个人眼睛,却也很快冲淡了刚才一出插曲带来的不悦。
临近八点,一行人到了时常去的自助餐厅,程砚宁要了包厢。
吃饭人比较多的时候,自助餐无疑是一个好选择,能满足每个人各种口味偏好。程砚宁在包厢里没出来,甄明珠拿着个不锈钢大方盘,给两人拿菜。
这个过程里,手机不停震动。
她拿了菜回到包厢坐下后,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群甄甄后援团,低头看消息。
徐四:“方家被端了。”
李成功:“[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徐四:“就刚才,娱乐城会所酒吧全给封了,老三老七老八都是从集团里直接给拷走的,阵仗不小。”
李成功:“该!”
徐四:“呵。”
李成功:“张狂这么几年,算他们命长。”
徐四:“没机会起来了。”
远远远远:“@徐四王和李上个月就被控制了,气数已尽。”
徐四:“@远远远远恭喜。”
李成功(语音):“卧槽你们俩这打什么哑谜呢?”
甄明珠:“@远远远远你爸要升?”
徐四:“@李成功丫的你都不如甄甄。”
李成功:“[狂笑][狂笑]抱定远哥大腿一百年不松。”
远远远远:“抱个屁。他是他我是我,老子才不从政。”
这好像是第一次,秦远明确地表示出将来不从政的意思,群里静了一两秒,李成功发了一句:“不当官你干嘛?过几年回来当律师?”
远远远远:“老子就当律师怎么了?老子不能当律师?长时间没人给你松皮,痒痒了?”
李成功发了一个“痛哭流涕磕头求饶”的表情。
甄明珠扑哧笑一声,回复:“当律师挺好,当好了也挺赚钱。”
远远远远:“[微笑]。”
甄明珠正待再回复,手机被边上一只手拿走了。
她扭头一看,对上程砚宁有些无奈的神情,被轻声催:“先吃饭,等会再看。”
这一下,甄明珠猛地想起方老爷子的事情了,连忙低声告诉他:“徐梦泽刚才在群里说,方家出事了。”
闻言,程砚宁微微愣了一下。不过时间不长,好像一个瞬间的工夫便神色如初,想了想,低声要求:“我看看。”他指的是看一下手机的意思。
甄明珠“嗯”一声,解了锁让他看。
指尖滑动,程砚宁低垂眼眸,很快浏览完消息,退出微信。
甄明珠侧眸,轻声问:“方老?”
“应该没事。”
程砚宁淡声答她:“生意方面他老早就不插手了。”
方老这人没什么文化,早些年混帮派,时势造就的英雄,膨胀的时候送上门的女人如过江之鲫,按他的话来说,来者不拒,没有几年,孩子生了不少。女人们心思重,底下那些老人眼见他有金盆洗手的意思,各个都拉帮结派将他架得老高,直到眼下几个大儿子一个比一个心思深胃口大,他管不了便索性放手,乐得当一个太上皇。
不过,默默地思索了一通,程砚宁还是朝甄明珠说了句:“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出去的时间不长,三五分钟便回来了。
等他一坐下,甄明珠便抬眸看过去,神色间有些担忧。
方家兄妹俩她是挺讨厌的,不过程砚宁和方老的关系倒一直很好,先前她找上贺元的时候,方老算是救过她一次。眼下乍一听见方家倾覆的消息,心情免不了还有几分复杂。
程砚宁没有联系上方老,甚至,没有联系上方明达。
国内行政班子五年一个周期,权力更替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腥风血雨,政界一动商界必动,无论是五年前的甄家,还是眼下的方家,说白了不过是斗争里被牵连落败的牺牲品。不过,牺牲的一点儿也不冤枉就是了。五年前的甄文是因为行贿,眼下偌大的方家,却明显没几个人能有好下场。
方家盘踞安城多年,黄赌毒样样逃不开,这一倒,就像徐梦泽说的,不可能再起来。
自此之后的安城乃至安西省,基本要姓秦了。
思绪飘离,甄明珠最后想到的却是一副装裱大气的书法。那是秦远以前拍照的时候,无意中拍到了他们家客厅墙壁上悬挂的一副书法作品。
方方正正四个大字:“河清海晏。”
黄河水清了,大海没有浪了。
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应该是为政者毕生追求的最高境界。
秦远的父母疏于管教子女,性子严苛专制,在此之外,的确都算得上好官。这两届权力更迭,秦中明稳扎稳打地上去,于安城乃至安西省来说,是福不是祸。
而这件事带给甄明珠和程砚宁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从这一天起,方半城的名号成了传说。
方老爷子离奇失踪,直至程砚宁一生终了,都未曾再见过。在他之外的方家,结结实实地应了那句树倒猕猴散,几个掌事的儿子齐齐入狱,再没有往日嚣张排场。
安城后来有人传:方老爷子带着最小的女儿远赴海外了。
是真是假,无从得知。
当然,于这一天,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