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阿涴又听那些女生和自己说,俞远好像和男生们说过,他喜欢这个女生。
真真假假,或许都不在她管辖之内了。
他的生活,似乎也与她无关了。
她以为他们再不会接触。
撂下那样的狠话,但凡她有点自尊,都要离他远一些。
准确说来,自记事以来,他是第一个向她骂脏话的人。
幼时智商,村里那些人尚不能骂出这样的字眼,至于小学时,有老师护着。
而在继父家里,也不会说这种。至于生父记忆,恐怕早都抹得一干二净了。
在她看来,那些比“野种”二字更让人难受,痛苦得无以复加。
窗外的走廊里安安静静的,远处的天空不阴不晴,边际缀着的,是成团成团的乌云。
阿涴靠在书架旁,望着远处发呆。
现在的情况,她也不愿意同大多数人讲话了。
大多时候,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等着日子过去,安安静静地摆脱这种,几乎没有任何意义的生活。
再者,她感觉所有人,似乎都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或许是厌弃,或许是悲悯,或许是一汪无底的冷漠。
前桌的人忽然传来了一张纸条。
阿涴眯着眼盯着她,她解释了句:“俞远叫传来的!”
阿涴的心绪乱了乱,他们差不多快三个月没有说话了,碰面也会绕开。
他这是干什么……
她竟然有些欣喜,心尖钻过一抹甜。
阿涴瞄着隔了两排坐着的人,他向她看了一眼,竟然是寻常的注视,淡淡的,不是他们吵架时,或者他偶尔望着她时那种独有的厌恶和心烦。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没有再看过来,反倒和前面的女生搭起了话,笑得很是开心。
阿涴苦笑,这就是差别。
所有人他都是笑脸相迎,除了她。
那目光在她和别人身上转换,变脸的速度,让她极是佩服。
不理会,阿涴低头,轻轻展开了手里的纸条。
天昏地暗,面无血色,心痛难忍,眼间酸涩,绝望,失落,恨意……
从没有这样一刻,她那么恨一个人,恨得快要发疯。
他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也耗尽了她所有的光亮。
别人说他轻浮花心,一下子说喜欢这个,一下子说喜欢那个,长得也不咋地,还这么嘚瑟。
她从来没有听进去,甚至还有些讨厌那些说人坏话的女生。
她坚定地认为,她认识的俞远,是那个悲伤却永远把正能量带给别人的人,是那个假装喜欢这喜欢那实际只是开玩笑的俞远。
不是她们说的那样的。
她第一次对她这样笃定的认知感到不值。
她的眼泪没有落下,除了心尖遍地荒芜,寸草不生。
那纸上赫然写了四个字:丑女无敌。
她最在意欢喜的人竟然对她用了这四个字。
而她身旁的女生是T同学,传言又是他喜欢的女同学之一,也是班花之一。
她歪头过来,八卦地叫道:“檀涴,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他写了什么?”
阿涴立即收起了纸条,微微笑着说:“没什么。私事,不透露。”
T同学想要抢,她直接藏在了袖子里。
俞远忽然回头说:“T同学,那是给她的,你不要看。你想知道的话,我写给你看。”
T同学终于不再抢,往前面催:“那快点,快点!速度,别废话!”
他笑着转了身,开始和她传起了纸条。
全身像是跌入了万丈深渊,一眼望不到边,沁凉麻木。
阿涴趴在桌子上,无声哭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她所期盼的和解,原来这就是她所期盼的惊喜。
原来真的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送给她的这四个字,贯穿了她整个青春。
从此,她看人的时候,都带着一股恨意。
她恨他,她恨那些无意识就把她推入黑暗的人,她恨这个世界。
而那些曾在她生命里,照亮她前行道路的人,已然不见。
她的心半死半活半浮沉,她的人生,坠入黑暗。
阿涴彻底绝了和他和解的念想。
她已经知道,这样子,是不可能的了。
明明满心欢喜,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她快要调整心绪不恨的时候。
有一天中午,吃完饭,进了教室,慢慢走向最后一排座位的时候,路过某个位置,一个男生忽然骂了句:“Bitch!”
阿涴抬头轻轻地看着他,他直直盯着她,满脸鄙视,很明显,她没有听错。
除了委屈,除了难过,她连骂回去的勇气都没有。
她无视,回了座位上。
那是他的室友,可是,自己和他都没有说过话,生活从来没有过交集,她就得到了这样的一个词。
心尖冒起来的恨意,再无抹灭的可能。
阿涴从来不是无坚不摧,和他每次的吵架拌嘴,都会让她有十多天时间不开心。
可一旦他哄她,她就会把不快忘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个男生的一句骂语,也是让她失眠了几个晚上。
她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也没有再和别人说话的勇气,这些酸涩,都只能装在心底,深夜疗伤。
阿涴想啊,如果当时他没有给她传那张纸条,也许她会忘记他忘得快一些,可是,他偏偏传了。
自此,爱恨交织,舍不掉,忘不掉,折磨自己。
**
快要中考了。
班主任找每个人谈了话。
她对阿涴说:“你成绩的各方面,没什么问题。
在女生里,你也是前几个,这样的成绩,报最好的高中是没问题的。不要担心,放松心态去考就好了。”
阿涴没记在心上。
天赋这个东西,其实真的很重要。
她也很奇怪,自从小时候腿折好了以后,成绩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值得较劲的事。
即便到如今,她心思早不在学习上,经常发呆,经常课上打瞌睡,经常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丝毫没有影响成绩。
只要上课随意听几句,听懂了,下课就算把所有的作业全抄答案,成绩也不会相差太大,都会在前面的位置。
所以,有些时候,她真的很同情那些比她努力,熬夜学习的同学。
当然,除了同情,她也做不了什么。
中考那年的六月一号,是她与他离别前,发生的最后一件轰动事。
那天的天气很寻常。
寻常到什么程度呢?眼睛一眨,这天就会过去了,没有记忆点。
在教室里看了会儿书。
实际是,如果不是为了能看到他,她也不会无聊到来教室里看书。
教室里的人不怎么多,她看到他出了教室门,便收了书走了出来,打算回寝室。
出了门后,瞟到他和另外一个男生在楼道里打闹。
她凝了神,绕着从他们没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可是,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却左右跳来跳去,她绕不开,就冷冷说了句:“请让开一下,我要过去,可以吗?”
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谁知让他动了怒意。
他直接停住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MD,你这个烦人精,丑女,你到底想怎样?我都远离你了,你为什么还要靠近?”
遇到他,她所有的理智思想都被克制。
她当时又怎会记得辩解一句:“我只是想从这里过去而已。”
有的是当场哭了起来,听着他骂:“你TM真的很烦,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好不好?你为什么像个智障一样,总是在我生命里出现,惊扰我的生活,一切?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实在是气急,阿涴打了他几下,辩解:“没有,我说没有。”
可他还是不停地说:“明明就是有,你耍什么赖?你就是好烦,你就是很讨厌,我真的从没有这样讨厌一个人,讨厌到,一看见你,就觉得污了我的眼睛。我真的不想见到你……”
她忍不住想拉住他,想要揍他。
他让她忍无可忍。
她记得小时候,有一个骂她的男生,比她大几个月,最后也被她捶了趴在地上求饶。
比起用话来说,她更擅长用武力解决问题。
这是她第一次真想动手。
或许是他们这里的动静太大,班长刚好抱着书从楼梯间走了上来,一见势头不对,直接冲了过来,拦住阿涴:“放开他,别打了,凡事好商量,不要用这种方式。
有什么问题,有什么误会,咱们敞开来说,不要打架。”
她真是一个称职的班长,来得及时,阻止得及时。
可阿涴的怒意还未消散,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手。
教室里的同学走了出来,围成一团。
楼梯上也走来一些人,站在了楼道里。
阿涴拽着他不松手。
有些同学也加入了劝架的队伍,分别拉住两人,道:
“别打了,就这样吧!”
“有什么事非要闹成这样?打架不能解决问题。”
“是啊!别吵了,也别打了,让人看见不好!”
“对啊,不知道你们俩总是闹成这样干嘛!”
“歇火吧,别闹了!”
……
心里冒起一股怒火,把她快要满三年的压抑和痛苦都释放出来,毫不掩饰的,似乎已经濒临崩溃。
“你们装什么老好人?要不是你们之中的一些,传什么我喜欢他的谣言,又怎么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导致,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
阿涴几乎是吼着说的。
那话里包含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不甘和难过。
他们不会懂。
她甚至,连解释她不喜欢他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这样给她判了死刑。
他们不会懂,她这三年来,自从和他闹翻后,几乎都是以泪洗面,失眠,整天行尸走肉,做什么都无力害怕。
他们不懂,她只喜欢穿一些普通的衣服,那只是因为她认为,衣服这东西,越是简单越好,除了做蔽体用,并没有什么之分。
她也不喜欢把自己打理得怎样怎样。
可在他们看来,却是又土又丑,不堪入目。
他们以为她看他们带着痛苦的恨意,他们害怕她,不敢接近她……
可是谁又明白,她这样,又是因何而起。
所有的结果都是怪她,所有的原因皆是因为她,有这样的道理吗?
或许他们认为,一切都是她无能,她活该。
可是,她又去怪谁呢?
气氛陷入僵局。
阿涴松开他,退后几步。
她的怒意已经在这句话说出来后,进入了寂寥的角落。
又或许,她不愿动手了。
恰在这时,不知哪位同学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还是非常悲伤的那种音乐,旁边的一个男生莫名来了句:“这音乐,挺应景的嘛,再合适不过了,这种气氛,这种情况,简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