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等一切都平静了,她才说道:“离不离开这种事,不是说了就作数。如果真要怎么证明,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空气陷入怪异的静默,他却一直没有回复她。等她回头望去的时候,他已经闭上眼了,微小的呼吸声几乎不闻。
他突然靠了上来,蹭着她的耳朵,抱住了她。
她先是一惊,继而又是沉静。
他睡觉的时候老是喜欢抱住别人,也许也是因为,自身遭遇的缘故。
外人以为他身在豪门风光无限,又怎知他多年光阴,都是寂寞孤苦地度过。外人面前他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纨绔模样,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才会拾起自己的伤口细细治疗。
“妈妈……妈妈……”
耳旁响起他细微的梦呓声,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温声细语,“别怕,我在!”
脸上浮起笑意,他的嘴里忽然轻轻诉,“小涴……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身体僵住了。
静默良久,他的眉头一皱,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好!”
他捏住她的手松了松,忽然扬起身体在她唇上一啄而过,之后彻底没了动静。
她的心情复杂得像是一锅乱炖。
试图冷静了许久许久,还是没有用。纠结了很久,直到眼睛都发酸了,她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警察局那边就传来消息,经过一整晚的大力搜救,终于找到了任衡。
不过是——尸体。
任家大乱,任衍疯癫。
阿涴出了院,回到了家里养伤。
下楼来打算去买几个菜的时候,猛然间出现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几个黑衣人从车上下来,二话不说便要架起她往车上去。
她冷冷喝了一声:“别动,我自己去。他们想请我去一趟,我当然是要去的。”
几人闻言,眼神交汇了几秒,没再动作。
上去后,车子一路行进车流繁杂地,又转了无数圈,驶进了上次她送阿深回来的地方。
别墅林立,车子又拐了三个弯,绕过了那个地方,总共多行了二十三分钟。
终于停了车。
下车后,周围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房子,只有面前这一座占地几百平几乎上千的别墅,金碧辉煌,大气打造,碧檐环绕,圆头氏的古堡设计,配上半黄的色调,又融合着黑色的走廊样式,都为这原本看着就奢华的地方增加了高档的调子。
三楼的高度不高不低,正好。
大门敞开,身边的几个黑衣人紧紧围着她,除了前面能走,恍若是密不透风。
她垂眸望着自己如今的样子,怎么说也是弱残一类,没必要这么防她吧?
踏步往里走去。
周围有人正打理着花草,右边往里而去,应该是一个花园。不少花木丛林都露出了大半。脚下的鹅卵石硬而揉着脚,纾解了疲乏。左边过去坐落着一些亭子,也正有人在打扫。眼前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大门。
她停下了步子。
一个黑衣人上前按了按门铃。稍不久,开门声响起,露出了一张平淡的脸,约莫二十岁左右,扎着个马尾,眉眼怯弱,畏畏缩缩。开了门后,那姑娘便小跑着向里消失了。
边上的黑衣人用眼神示意她进去。
她迈开步子,他们倒是没有再跟上来。进了屋里,大白天的,也是灯火通明。头顶一顶顶踱金的吊灯彰显着奢侈的风采。四周各种复古檀木的柜子,家具等一应俱全,吓煞人眼。脚下铺着厚厚的质地极好的毯子,柔软无比,极是温暖。空旷的视野里没有一个人。
她看了隔着柜子往里走去的那个过道。
没人领她进去,她只能随心而去了。
脚步声在这绵软的毯子上行走,没有发出非常明显的响声。四周的名瓷古画珍贵稀有,随便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走到过道边,她正准备踏进去,一个白色的东西猛地向她飞来。偏头躲过,那东西还是在她脸边蹭了一下,火辣辣的。
“混账!”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几乎要震破了她的耳膜。阿涴抚了抚耳朵,才定睛看去。不远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却是同样恶意的面孔。女人脸上挂着再明显不过的嫌弃和鄙视,整张脸精致好看,却因为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还是布了些皱纹。眉目如画,能猜出年轻时候,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容貌间的相似度,让她很快确认了她的身份——任衍的母亲。
而那个男人,头发花白,眼神坚定,目光炯炯,满脸纹路,拄着个拐杖,眼角透露的是怒意,还有与女人同出一辙的不屑。
抬眼望了一眼落在地上碎成片的瓷杯,还有杯中渗出的大片水渍,掺和着诸多茶叶,阿涴渐渐走了过去,皱眉盯着他俩。
这种见面方式,还真是特别。她轻声道:“伯父伯母,这样不太好吧?哪有一见面就向人摔杯子的?要是我身手不好,是不是就被毁容了?这份大礼,我真的是受不住啊!”
虽然嘴角还是青紫的,脸上也有些伤痕。但比起再用杯中热水浇灌,好像是过于残忍了。刚才杯中的水溅了一滴在手上,也灼得皮肤发红。若是滚到了脸上,不用想,肯定是要褪了几层皮。
那种剥皮的痛苦,她还是不要体会了。
“我还说那个贱种能看上什么样的女人呢,原来就是这种一点儿都没有女人样子的男人婆。枉他还瞒着家人,搞了什么求婚仪式,到头来,婚没求成,倒是落了个命丧黄泉的下场,真不愧是那个人生的贱种,连眼光都让人那么不敢恭维。相貌平平,想来也真是奔着背后的身份去的。”
宁阡那一句句的贱种,骂得她脑袋发疼。要不是她现在不适合冲动,真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外貌再好看,外面如何光鲜亮丽,也挡不住她内心刻薄凶恶。
阿涴好像又知道了什么秘密。任贤瞪了一眼身边的人,又是一句怒吼:“你给我闭嘴!”
宁阡噤了声,还是满眼不甘地瞪着她。他转过头,饱经沧桑的面孔直视着阿涴的眼睛。多年经历,已经让他身上遍布了一层深深的压迫气质,让她抖了抖神经。
不怒自威,他不急不缓地说道:“今天请慕小姐过来,想必你也知道了缘由。不知道,对于后面的事,慕小姐有什么打算?”
阿涴淡淡笑了,定定地望着他,“什么后面的事?这一切,好像都只是因为任小姐闹起。自然,之后的结果,无论生死,无论伤残,都应该由她承担。我感谢任衡对我的付出,却也不满任小姐苦苦相逼。若不是她的成果,现在,我也不会这么狼狈。”
他们同时朝她绑在前面的左胳膊看了看,却不约而同地没有动了恻隐之心。宁阡猛地站起身,对她咆哮大叫:“你还好意思说!我女儿那样对你,自然是有些原因的。
你倒好,害得她如今这副样子……你……你怎么还将责任推到她身上,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毒蝎女人,你让她后半辈子怎么过……啊,你说说,她要怎么过……”
眼泪从眼角不停地流下,她被任贤拉了坐在沙发上,又不住地捂脸痛哭。任贤观了她的样子,冷哼几声,“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女人,遇事就是这样子,成什么样子。”
见她没有止住哭声,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甩袖怒喝,“真是的。体统何在!”
脸色晦暗,他深吸了口气,调整了情绪,终于回头看着阿涴,眸光里全是嚣张和不爽,语气也带着几分凉薄:“慕小姐,你也知道了,任衍现在的情况,是很糟糕。
我儿子的死,都是因为你。要不就摊开说,你打算如何赔偿我任家失去儿子的损失?还有我那已经疯了的女儿?这些算起来,可都是要实打实的落到实处。
你想,我任家几代富贵,到了这一代,儿子却因为你,失去了生命。那以后任家的未来,又该如何?
我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他一向懂得分明,看上的女人,肯定也不是一般货色。要真是有点不一般有点魄力,那就拿出来我看看,让我也见识一下,儿子的眼光到底如何。
他可能也在某处看着,他想要的女人,是不是还是他所想的那样,在自己老爹面前都泰然处之。”
阿涴的心彻底凉透。
如今以他们的立场,无论如何来说,都是她欠他们的。
那她呢?又是谁欠她?
差点失了性命不说,又被人言语辱骂,这些,又都算在谁的身上?任衡死了是因为救她,任衍疯了也是因为她,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毛病,一点儿都没有违和感。
那是要她用什么来换?
“伯父,这……什么赔偿,怕未必是这样吧!任衡因为我出事,或许我要担着一些。我能理解您丧子之痛,心情难免复杂悲伤了些,做事也难免稍稍越了点界线,可是,如果要说到赔偿,这是不是有点……”
他的字里行间,似乎在意的只有他那个儿子,亲生儿子。
而女儿不过是陪衬。
最后,儿子没了,在乎的又是后续任家的发展。
如果不是因为他也知道了她是南檀背后的主人的话,又何来这么多客套?毕竟一个市井小民,还配不上他任家高看。
从一开始他们就调查好了她的身份,细细接近,以图利益,这就是生意人。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因为任衡因她而死愧疚,然后任由摆布。他提出的条件,也会欣然答应。那样,他就不用费很多力了。多么可笑!
儿子死了,不是责怪她让他痛失爱子,而是索要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