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开始忐忑,她又轻轻地唤了声:“妈?”
意料中的声音却是没有传来。她紧张地握紧了手机,正要再次问,那边却是响起了沉沉的男声,悠悠递进她的耳里。
眼眶忽然润了,像是被什么塞住。心思百转千回,都在这两个字中,熠熠生辉。
“是我!”
她的眼眸闪了闪,捏紧了耳边的手机,呼吸窒了窒,在黑暗无边的荒野里,找到了方向。似乎所有经历的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
顿了许久,直到那头再道:“我知道你在听。是我,曲深,你没有听错!”
是你?是你又能怎么样呢?
阿涴低头苦笑。抬眼瞧了瞧四处,她望到边上的石阶,提步走了过去。手机一直被她攥得死紧,她却没有回话。屈身坐了下来,感觉整个人彻底松了口气。脚尖开始搓着地上的细沙,她才缓缓说:“她呢?”
难道妈没在?去哪儿了?这可是她的手机,怎么手机会在他手上?她也没想着要挂断。这么久的折腾,却是因为这一通电话,来了个正面交锋,那剩下的,又有什么必要?
真是搞笑。
“阿姨出去了。忘记带手机了。”
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是所有的一切还如当初那般,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却又感觉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出去了?他竟然还在那个家里?自己都离开了,他还在和妈妈打成一片?那她有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一切?有没有告诉他,自己如今的现状?
她没有说自己所在的住处,只是让南宫瓘给她弄了一张国外的手机卡。
“她这几天还好吗?”
寻思了几秒,她又道。
脚底被剧烈的磨动折磨得有些不舒服。可总是需要做点什么,不然这样实在太过于无聊了。
那头的人静了静,让她的心又提了提。终于,他淡淡地说:“阿姨很好。你不用担心。”
忽然听到开门声响起。脑海里立马浮现她开门进来的场景,就听到电话里传来熟悉亲切的声音:“小深啊,来来,阿姨给你买了一双拖鞋,换上吧!这几天夜里有点凉,可不能把自个儿冻坏了。”
“好嘞!阿姨,我来了!”
他的笑声透过手机清晰地传了过来,像是一道狠毒的魔咒,敲在她的心上,震得发疼。
“孩子,来来,快换了试试合不合脚?阿姨可是专门挑了好久,照着你的尺寸买的。”
“哈哈,谢谢阿姨!阿姨对我真好。也就您这么对我了,您真是世上最美丽的阿姨了。”
“傻孩子!”
……
那两道谈话的声音不是很清楚,似是有了一段距离。她轻轻喊了声:“喂?”
“合不合脚?”
“很合脚!这个大熊猫款式的,真可爱。阿姨怎么想起给我买这个了?这种毛茸茸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穿呢!真舒服!”
“合脚就好了。路过一家店,顺道进去看了看。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要穿这种青春活力的。有毛的衣服这些,铁定是要暖和一点的,以后阿姨再给你买。”
“好嘞!阿姨要给我买很多很多暖和的东西。我这个冬天又有人照顾了,真好啊!冬天来了也不怕。”
……
听见他们旁若无人的谈话,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被无视了。
被无视了。
竟然又被无视了?
听了会儿,她缓缓拿开了手机,放在面前盯了盯。那个通话时间在不断地前进,前进,不快不慢的速度却是和她的心脏规律不符。
她的手指轻轻触上那串数字,来回抚摸,仔细观察。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听不到里面的话了。
眼前袭来一阵模糊,一道身影挡住了她的光亮,她的手抖了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那沁在光影里的人不是任衡还有谁?
她突然低头往手机上瞥去。跳到通讯录的画面却是让她的心头闪过些微的不舒服,继而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揣进了口袋,仰头望着那人。
任衡在她面前蹲下了身体,调整了一个恰好的姿势,刚好与她的视线相平,笑说道:
“怎么了?在和谁打电话吗?这大晚上的,又是中秋节,一个人坐在外面,多不安全?再怎么说,我们慕檀涴小姐可是一个大美人呢!”
他的眼睛直视着她的眼,触到她眼底的那抹怅然,微微愣了神。
阿涴看着与自己靠得有些近的人,几厘米的距离让她有些排斥。她稍稍抬了头,也不让对方尴尬,弯着眉眼调趣:
“当然了,我怎么也算是个大美人了,坐在这儿的确不安全。要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可能是,我的魅力太大了吧!今晚的月亮,怕是都比不上我的美丽了。我就是今晚这条街最靓的仔。”
现在,这条街就她一个女的。
人虽然还是任衡,却又不是任衡了。这么多月以来,他也经常过来看她,照顾她,帮爷爷奶奶的忙,和大家熟起来。
不管是作为什么人,她都没有将人拒于千里之外的理由。
即便任衡重新活了一次,成了一个普通人,如今她也不可能跑出去大喊:天任的任衡又活了,他没有死……诸如此类的话。
任衍说过,他在任家的日子不好过。现在能够逃离那个地方,说不定,还能让他开心一些。
他也说过,到了这种地步,也不是再追求物质的时候了。索性各自成全一些,过好当下就好了。
他记不起从前往事也好,同时又忘了那些不开心的童年时光,寻找一种新的生活。虽然平凡些,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是啊!你是这条街最靓的仔。那先祝我们这条街最靓的仔中秋节快乐。同时希望,明年的今日,你还是这条街最靓的仔。”
他轻声笑笑,顺着她的眼神往天上瞟去。那道通明的物体在夜空中散发着夺目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中秋快乐!是啊,希望明年的今日,我还是最靓的仔。”
阿涴掀唇笑了起来,痴痴地盯着那轮明月。
过了许多年许多年,再次发自真心去看那些从前认为不可接受不喜害怕的东西的时候,突然间就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更多的是,随着时光的推移,我们在丰富自己的情感,充实自己的情绪,总在旅途中战胜自己的恐惧。
他的目光转而停在那张充满笑意的脸上,忽而觉得这一幕久违的熟悉,就像曾经有那么一刻,自己也曾如此望过一个人一样。
他收了视线,慢慢挪到她身旁坐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抬眼观察着星空,温声说道:“檀涴,你相信命运轮回一说吗?”
阿涴的眼睛晃了晃。她想了几秒,才缓缓回:“我也不知道。老人们常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可是,我认为也不是那么绝对。
有时候吧,我确实有一种感觉,命运这种东西,它存在,也在左右折磨着我们。
我们在和它斗,可最后,还是斗不过它。什么是命运轮回呢?大抵就是被困在一个圈子里,走了一圈,又回到.asxs.。
事实上,这是个鬼故事。明明你已经费尽心思走了一圈,可它偏生就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吓人。
但是偶尔换个角度想啊,你怎么会是只走了一圈呢?而且,人生那么长,也不知道总的要走几圈,每一圈又是如何精确的几圈云云。
换言之,咱也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呗!想多了也是无济于事。不要因为眼前一点险阻,就把自己困住了。说到底,还是得会控制自己的心。
心不动,世间一切,皆是静止。心动了,浮云款款,身不由己,也是玄妙了。”
他原本以为可以抑制自己的行为。可当她开口的那一刹那,他又不自觉地转过了头,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眉眼,在夜冷的光辉中毅然成趣。
也许在那么一刻,他的心却是……动了。
“是啊!心动了,身不由己。又有什么人能控制自己的内心呢?都是一场妄想的梦境,左右都是为难自己,落得个什么都不是的下场。”
徐徐收回目光,他又望向那轮明月。仿若大梦一场,醒来后,前尘忘得干干净净,已然不知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涴偏头扫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许多事,终归还是有身不由己的理由。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所有人都逃不掉。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没有人能改变。即便登峰望顶了,还是有很多言不由衷的事。
今晚,还是夜色太浓郁了。
他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便轻声笑笑,换了话题,:“你怎么还在外面?小泽可能需要人照顾了。中秋节了,你还是和他聚在一起比较好。
顺便,我也过去看一下他。不然,我这个干爹可当得不称职了。他在你肚子里折腾你还不行,这下还得在外面折腾你几十年呢!”
阿涴听到他说小泽,眉眼间的情绪也淡去了,浮现了美好的笑意:
“那小家伙,谁带都一样。不哭不闹也不笑,挺安静的,很省心。这会儿,怕是被爷爷他们哄得团团转了。”
“也是,他一直都很乖!同你一样,安安静静的,多招人喜欢!”他扬起了嘴角,回身望着她。
阿涴的笑意顿了顿,在他脸上打量了几下,才回:“也许吧!但我可有自知之明,我没有他招人喜欢。
小孩子嘛,与世无争的,粉雕玉琢,纯洁可爱,很正常。”
他俯首往地上看,踢了几脚面前的细石子,笑道:“你也是呢,多可爱的一个人。我能够结识你这样的人,是我的福气。
我寻思着,这里的人,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阿涴一震,偏头望向他。
纯白的面孔没有正对她,而是漫不经心地玩着眼下的石子,说的话也是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感觉一切都不过是信口胡诌。
偏生她就是从中瞥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令她大吃一惊。可是这种猜测又在他不在意的表现下落于平静,归于淡然无关的地方。
她继而收了心中疑惑,淡淡说:“人人都有可取之处。大抵是讨人喜多一些,还是讨人厌多一些罢了。
没有人是从骨子里往外看,一无是处,全然没了价值的。关键在于观测者的衡量标准了。
你认为我可爱,那是因为……我本人确实太可爱了吧。没办法,这是天生的,想要脱除也做不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呢?哈哈,只能忍受了。”
“是啊!能怎么办呢?只能忍受了。”
他弯唇笑了,转头盯着她。眼睛里藏着诸多不能泄露的东西,又在极度隐忍的汪洋里俨然平复。
日子又过去了许久,仿佛那一个电话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交流。
再是回头来想,阿涴也未能从从那些只言片语寻到蛛丝马迹。小泽也渐渐长大,转眼就是要熬到了新年。
“明天就是除夕了,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我们都认识一年多了。新年想去哪里呢?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要说想去的话,我们一起去。”
任衡坐在沙发上,望着对面抱着孩子的人,轻声说道。
阿涴一边逗着小泽,一边笑着说:“说这个干嘛?说时间就是在证明,人已经老了。
新的事物一开始,前面的一切都会忘得干干净净。不管它,至少,我们现在还是开心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找一个人结婚了才对。
你老是往这里跑,那个祝小姐可是要不了多久就要过来了哦!人家小姑娘对你的一番情意,可不要辜负。
新年就要来了,人家也等了你很久。是个人都知道,她对你有意思了。你,就不打算考虑考虑?”
闻言,任衡的笑容滞了滞。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缓缓说,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落寞。
“你不也是吗?虽然是有了小泽,但从来没见你联系过什么人。那小泽的爸爸呢?
他怎么没有来找你?既然你们都有了孩子,他为什么能放你一个女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作为一个男人,在女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在你身边吗?
如果他还活着,就不该这样。你一直说我的事,怎么也不关心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