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很自负。
她认为,她所做的,她所坚信的,都是对的。
过了二十多年了,她发现,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都是因为她错误的判断,几乎是毁了自己所有的快乐。
如此,她又该信什么?
于嫃的脸上也滑下了泪水,声音散出了些许,摸着阿涴的脸说道:“不要哭!过去的那些事就别提了。
你终于长大了,妈也很开心。以后,我们就把那些不快乐的通通忘掉,重新开始生活。
就算只是两个人,也可以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知道,你从前因为,在亲情的缺失上,怪我。
也是,妈始终是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可是命运这事,我也说不通。
你从前在十多岁时同我说过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妈当时虽然欣慰,却还是不信你。
我也没有想到,我这辈子,连连嫁了两个人,都是以失败的婚姻收尾。
这些给你带来了不幸的童年,你在后来的日子里,怕是也因此受了很多委屈。
妈何尝没有?只是,这些事情,我们既然是遇到了,那就只能承担。
但是你要相信妈,真的,就算这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不要哭,妈没什么病,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不哭,不要哭!”
她又在阿涴眼角摸了摸,擦了她的泪水。阿涴的眼里又涌出数不清的泪珠,她用袖子抹去,却怎么也抹不完整。
“妈,你还骗我!他们明明说是……算了,不说这个。都会好的,你也不哭!”
身后忽然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往后看去,是阿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站在她身旁。
于嫃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尴尬地止了泪花,轻声问:“这是?”
阿涴往旁边扫了一眼,也忍住泪意,眨了眨眼睛,给她解释:“他叫曲深。除了小瓘,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些日子,是他一直陪着我。他对我很好,比之你对我,没差多少!”
于嫃欣慰地笑了起来,忽然伸出另一只手。阿涴明白她的意思,望向他。他蹲向床前,握住她的手,温顺地叫:“阿姨!”
于嫃的眼神在阿深的脸上徘徊,温和地道:“小深,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孩子!能和我家小涴交朋友,想来也是一个再好相处不过的人了。”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阿涴不满地嘟囔,难受的情绪也退去了许多。
“妈没有说错!”她偏头扫了她一眼,嗔视。
然而又是忽视了她,看向阿深,笑着道:“这么些日子,你在她身边,怕是费了不少的心吧?
以后,你们做朋友,许多地方,还是需要你好好照顾她。
她虽然面上撑着不说,心里头全然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要是哪里让你寒了心,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她向来嘴硬心软,说的话和心里想的,大多不是在一个地方。
她骂你呀,大抵是将你放在心上的。若是旁人不熟悉的,她可都一概不理会。
这些,你要是明白,便不会觉得,她没心没肺。我还要看着你们好好相处,长远地走下去呢!
还有这孩子,不知道你们是多久前交心的,都没和我说,一个人憋在心里头。
我这心里,是愁了很多,愁也没办法,她总不会将心思放于别人看。唉,昨晚是不是一直守在这里?
今天没有课吗?看外面的天色,应该是下午了,难道你没有去上课?”
阿涴盯着她的脸。
刚才醒的时候,很是苍白。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脸色便红润了许多,也能正常地交谈了。
看来,还是他的魅力大。
无声叹了口气,他看了阿涴一眼,才望着于嫃,微笑着说:“阿姨,我也请假了!现在是阿姨的身体最重要,书应该晚上就带过来了。
我们在这里学习也可以的。在学校,也都是在上课睡觉,玩手机一类的,差不多到了考试才会自己看书学习。
现在就是换了个地儿,不打紧的。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才选择和她做朋友。习惯了之后,也就没什么。
我倒是真心喜欢她这个性子,真实坦率,又漂亮可爱,活泼好动,乐观开朗……”
“咳咳!”阿涴实在忍不住打断。这样一张口就来的夸赞,怎么也像是恭维。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这个样子的?瞎说也得背着她呀!
这么肆无忌惮地夸,当她是空气吗?她的脸皮也不是厚到能与城墙相比,自然招呼不住他这大阵仗。
两人的目光顿时停在阿涴身上,火辣辣的,一人带着的是疑惑,另一人淡笑神秘。
“没什么,我就是嗓子有点难受,不碍事。你们继续,我在旁边听着就可以。”
摆摆手,阿涴起身往窗边走去,是不想再听到那样假的词语了。
他们又谈了起来。
于嫃道:“她脸皮薄,听不得你这样夸她。你看,这不就,害羞了!”
阿深:“阿姨,我知道。我一般都不夸她,今天这样一来,她可能还不适应。以后习惯了,倒恐怕没有这样的拘束了。”
于嫃笑着说:“是啊!以后还是多夸夸她。这孩子,就是吃软不吃硬。
说很多刺她的话,倒不如用一些软方法,她是招架不住的。”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讨论,似乎把她这个人忘记了。
阿涴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泛黄的枝叶从树上徐徐飘下,零落在枝丫间浮动。
一阵风吹过,又把它拾了起来,在树枝间逗留了许久终于顺着枝干滑了下来,飞到草坪上栖息,最后静静地歇了下来。
旁边又接二连三地缀起了片片新鲜的枝叶,渲染了一块寂寥荒凉的凄美场景。
这个故事不断重演,而下一个听这个故事的人,恐怕早已物是人非了。
阿涴又听她道:“小深,阿姨现在不方便说话,怕牵动了伤口。你给我说说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一些难忘的趣事吧!
阿姨想要听听,没有我在身边,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阿深:“好。”
不用仔细想,他就接着说来:
“有一次,我们俩都没有课,就爬去了学校后山观赏风景。
那天的天气本来是挺好的,我们就躺在石头上看着头顶的阳光发呆。
没想到啊,我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忽然不记得自己在石头上,不小心翻了个身,然后直直滚下了大石板。
她在一旁大笑,说是‘这是因为,这片土地对你格外偏爱,所以才想和你来个亲密接触’。
我本来都摔到背,有点难受的,听她这样一笑,脑子里的那点不快一溜烟就跑走了,也睡在地上笑。
当然,她笑我,我也不想就这么被她笑,就偷偷趁她笑得很投入的时候,把她从石头上拉了滚下来。
不幸的是,她真生气了,把我揍了一顿。
虽然没怎么伤到骨头,但是也被打得不轻。
事后,她出于愧疚,背了我走了好多路,还是因为后面体力不支,才放弃的。
后面想来,我还挺开心的。
要是每次被揍一顿,都能被她背的话,我肯定是愿意天天被揍了!”
于嫃轻声笑出来,“真是两个傻孩子!”
阿涴在心里道,真是个受虐狂。
当时她确实有些生气。
要不是因为下手太重,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肤,她也不会去背一个大男人。
他又继续道:“其实,这个不算什么。有一次,我们去吃饭,路上忽然遇到个男生,一直往她身上瞟。
后面我们打饭回来坐着吃的时候,那个人端着饭过来搭讪,问她的联系方式。
哎呀,她当时那个表情啊,至今都让我觉得好笑。您也知道,不熟的人,她是不会理的。
那天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大好,她直接抬眼瞪了那个男生,然后嘲笑起来,大声质问那男生:‘大哥,你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俗?
第一次见面就要联系方式?
虽然看起来,我也不是歪瓜裂枣的那一类,但是绝对不属于那种能让人一见钟情的程度吧?
你这眼睛是不是有毛病?要不要我出医药费,带你去医院看看?
大中午的,能让人好好吃饭不?
你们总是搞这一套,不烦吗?哎呀,要是老子真看上一女人,绝对不像你们这么俗。
这怎么也有些唐突,有一个成语不是叫循序渐进吗?
要想让一个人认可你,首先得取得她的信任。
你们这样,完全没得玩儿。
行了,说多了我觉得老烦了。这顿饭吃完,你就往别人身上瞟了。
世上好看的姑娘千千万万,千万不要因为我这个最不起眼的一个,而放弃了大片森林。
好好学着点儿,多去看看世界。别随便逮着一姑娘就看,没礼貌又沙雕。’
当时啊,那男生直接被她的一顿说教吓得呆了神。
人家明明只是来要个联系方式的,哪想会遇到这种类型的人。
后来呢,那人竟然在不久后追到了个女朋友,还又和我们遇上,说要请她吃饭。
她大手一挥,直接拒绝:‘抱歉,我不吃狗粮。’
那人终是被她的奇特所折服,说是要交个朋友,哪知她压根儿没这个心思,又放话:‘也很抱歉,朋友这个东西,太多了嫌烦。
像你这样的,可能不太适合做朋友。毕竟,天天吃狗粮不是我所喜欢的生活。’
那个男生无奈,说不过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所有想法。
学校大,后来也没遇到那个男生了。我真的觉得,她就是一搞笑的宝藏。
每次想起这些,就觉得她真的,太让我喜欢了。”
怕动到地方,于嫃稍稍笑了起来,“还真像她的作风。这孩子,思想从来都是跳跃得很。
有时候,她开心时,性子也活泼得很,与平时大不相同。
性子冷淡的时候,就算是碰到她身上,也会被瞪几眼,骂人时,简直是……唉,从小就这样。”
阿涴在窗边抽了抽嘴角。
两人还净是拿她说笑,不亦乐乎,俨然把她当成了取乐的东西。取乐也罢,他们开心就好。
他道:“确实。还有很多很多故事,都特别好笑。
再比如,有一次,我们去图书馆。她那天心情不怎么好,正不耐烦地盯着书看,哪想,运气又不好,偏生遇到对面坐着一对小情侣,时不时做些很那种的动作。
有时候还大声说话,大声笑,引得周围的人都齐齐不满地盯着他们。
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提醒的,那两人越发的放肆。
后来,她那脾气一上来,直接豪气地拍桌子,说了句,“该死的,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学习了?这不是学习的地方吗?要干事的出外头去。”
她那发怒的声音,直接把四周一档子人吓得不敢吱声,小心翼翼地往这边偷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