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皇后是独女,基本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的概念。
在她看来家业只能传给嫡长子,而大宋的江山将来也只有赵璟才能继承。
因此她放下手头的事务,一心扑在对儿子的教导上。
反观昌隆帝,他的看法与左皇后有很大的区别。
他才二十三岁,这辈子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儿子。
创业难,守业更难。
一统中原是他的梦想,却并非最终目的。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把大宋推向顶峰的继承人。
显然长子根本不具备那样的能力,更不具备那样的魄力。
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知了妻子。
本以为她一定能理解自己,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他们夫妻之间的那道鸿沟重新出现,而且更深更宽了。
说到这里,他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赵重熙从未见过如此颓然的皇祖父。
上一世的他从未感受过两情相悦的滋味,或许还不能理解皇祖父。
可如今他也有了要相守一生的女子,怎会看不懂皇祖父眼中的落寞。
看来皇祖父是真的爱过皇祖母的,否则他绝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赵重熙有些心疼他们这一对夫妻,轻声劝道:“皇祖父,皇祖母再怎么要强也是一个女子,她其实并不是非要和您作对。
孙儿觉得,她大概是误解了您的意思,以为您想要纳妃,所以才会同您产生分歧的……”
“误解?”昌隆帝自嘲地笑了笑,抬手制止了长孙的话。
“重熙,方才朕对你说过,你皇祖母除了外表像个女子,其他方面简直比男人还男人。
可事实证明朕还是想错了。
她的行事做派,尤其是处理事务的能力的确远胜一般的男子,但她终究不是男子。
朕对她说你父王不适合继承大统,其实她的心里也十分认同这样的说法。
可她却偏要故意曲解朕的意思,认为朕想要纳妃,还想把皇位传给妃嫔们所出的皇子。
你说朕冤不冤枉?
她虽比朕大了几岁,但也未到而立之年,难道就不能再有皇子了?”
这话赵重熙没法儿回答。
二十八岁的皇祖母自然能够再孕育皇子,二十三岁的皇祖父也的确一心只想把皇位传给嫡出的儿子。
可他敢说自己从未想过选秀纳妃么?
如果真的没有想过,如今皇宫里这许多的妃嫔是打哪儿来的?
赵重熙本来也没有刻意掩饰情绪,昌隆帝如何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他戏谑道:“朕就那么不值得信任?你小子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人痴情?”
赵重熙摸了摸鼻子,世上痴情的人多得很,可您一个拥有那么多妻妾的男子,和“痴情”这两个字哪里还沾得上边?
昌隆帝假意嗔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朕有那必要骗你?
世间的男子哪儿有不风流的,况且一国之君也断没有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道理!
可朕不是那般不守信用的人,当初你曾祖父对左老家主承诺过,咱们赵家一定会善待你皇祖母。
如果将来真能成事,继承人也只能是你皇祖母所出。
朕同她成婚十多年,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别的女子,这难道还不够么?”
在这个田舍翁多收三五斗都想纳妾的时代,身为一名帝王能做到这一点的确非常难得。
就算是以子嗣稀薄为由纳妃,谁有敢多说半个字?
可皇祖父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却依旧达不到皇祖母的要求。
就好比凰儿,如果把当初赵家对左家的那些承诺依样用在她身上,她会愿意嫁给自己才怪!
对夫君没有感情的妻子,得到这样的承诺之后自然会非常满足。
但那时皇祖母分明已经对皇祖父动了情,她要的已经不仅仅是继承权,而是一个能够同她相守到老的夫君。
可皇祖父显然做不到,他不仅想左拥右抱,更想大宋皇室枝繁叶茂。
只不过皇祖母仙去已经快二十年,自己也添了好些皇叔皇姑,再去纠缠这些陈年旧事又有什么用?!
昌隆帝道:“朕也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年后,你皇祖母就离开了。”
赵重熙听他话中似有悔意,便大着胆子问:“皇祖父,皇祖母贵为大宋皇后,又那么年轻,为何会那么早就……”
昌隆帝嗤笑道:“只有那些心思阴暗的人才会有这般龌龊的想法。
朕承认,那个时候对你皇祖母的确有很多不满,但朕也从未想过要对自己的发妻下毒手!”
赵重熙无法判断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
皇祖父的确不会主动对皇祖母下手。
可他的皇祖母并非寻常女子,又岂会把自己和儿子的前程全数交给随时都有可能变心的男人。
权力这种东西,自然还是抓在自己手里最可靠。
有了这样的打算,皇祖母自然比从前更加活跃。
原本在朝中就有不少势力,再加上刻意经营,朝堂中好容易才维持住的平衡自然就被打破了。
相比于阻止皇祖父纳妃,这样的事情才真正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历史上的确曾经有过“二圣临朝”,但在大宋昌隆一朝绝不可能出现。
赵重熙不清楚皇祖父和皇祖母当年究竟闹到了哪一步。
夫妻二人一般强势,谁也不愿意服软,最终只能是两败俱伤。
皇祖母走了,活下来的皇祖父日子未必好过。
皇祖母才刚薨逝没多久,他立刻就迎娶继后册妃封嫔,很快又添了好几名皇子公主,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皇祖父这样的行为绝不是好色,而是在存心报复皇祖母。
如此这般浓烈的恨意,当初皇祖母究竟对皇祖父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这样的事情太过私密,即便是今日这样的情形下也是不能主动询问的。
赵重熙遗憾之余,心情越发有些郁闷。
难怪这些年皇祖父越发不待见父王。
九岁到十三岁,皇祖母把父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四年的时间,父王脾性没有改变多少,本事也没有学会多少,唯有同皇祖母的感情比从前深了许多。
皇祖母薨逝后,他把压抑了十多年的火气全都撒向了皇祖父。
最终他落得了远走密州,被迫同长子分离的结局。
同时也彻底失去了继承大统的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