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儿并不是故意吹捧。
不管是为官还是行商,眼界和气度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能走多远的决定因素。
目前的左未晞尚不具备重现“左半城”昔日辉煌的能力,但她的格局却不是寻常的贵女所能比拟的。
当然,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家主,卓越的能力同样不可或缺。
而一出世就是侯门贵女,又长于出身书香门第的母亲之手,且年纪尚幼的左未晞,在能力方面就显得非常不足了。
果然一听这话,左未晞就显得特别沮丧:“可惜我空挂了个左家人的名头,连账本都是最近才学会看,四时耕种买卖经纪更是一窍不通,否则也不至于中了别人的圈套。”
凤凰儿道:“姐姐指的是沈家?”
左未晞冷笑:“家母同沈淑秀的母亲是自幼的交情,我一直把她们母女当作自己的嫡亲姨母和表妹相待。
谁知她们竟是一早就开始算计,就连家母当年一手提拔的崔管事都是她们的人。
也是我那个时候太着急赚钱了,结果被她们一环扣一环的陷阱给陷了进去……”
凤凰儿心下暗忖,官宦人家最在乎脸面,也最懂得权衡利弊,除非得到的利益大大超过丢掉脸面造成的损失,否则他们绝不会轻易出手。
京城里达官贵人非常多,周边的好田地向来抢手,但田地的收益始终有限,再好的田地又如何能与官声家声相提并论。
而且左家纵然已经衰败,毕竟还是元后一族,沈家就不怕左未晞去大宋皇帝那里告状么?
沈淑秀母女二人这般行事的目的,或者说能得到的利益究竟是什么?
她微蹙着眉头道:“左姐姐,这两座田庄是否有什么独特之处?”
左未晞道:“东郊这一片土地肥沃,灌溉也非常方便,在京城附近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地。”
凤凰儿摇头道:“沈家不是寻常的乡绅,岂会因为一块好田地就冒风险做出那等下作的事情,其中一定另有别情。”
“这……”因为同沈家撕破脸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左未晞还没有来得及细想,一时间脑子有些乱。
她沉吟了片刻才道:“田庄里倒是有一眼温泉,在京城附近算是非常难得的,听家母说从前元后还称赞过。只是这些年家中接二连三出事,谁也没有心思去弄那个……而且她们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吧。”
凤凰儿的眸子突然亮了。
左未晞这一长串的话她在意的只有两个字——元后。
有些时候某一个物件儿之所以稀罕,并不是它本身的价值有过高,而是某一位大人物在它身上打下的烙印。
而喜欢同元后争抢的人会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左姐姐,沈家最近是不是攀上什么贵人了?”
其实凤凰儿是根本不知晓沈家是什么背景,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只能这样问。
左未晞果然没有生疑,遂把沈大姑娘得了皇后娘娘青眼,从才人直接晋位为贵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凤凰儿嘴角微勾,果然又是宫里的女人们折腾出来的事情。
只是事涉后宫争斗,她又暂时不明白司徒家和阮家的立场,有些话就不好说得太直接了。
她斟酌了一番词句后才道:“左姐姐,从才人直接晋位为贵人虽然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但沈家人未必会满足。”
论及头脑聪明左未晞未必及不上凤凰儿,但比起斗心眼她就差得太远了。
琢磨了好一阵后她才醒悟过来:“你的意思……看上这田庄的人是韩皇后?”
凤凰儿真心觉得自己活得不易,又套出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当今皇后姓韩。
而那边左未晞却再次迷糊了:“英国公府是出了名的富贵,她要我一个田庄做甚?”
凤凰儿暗暗咂了咂嘴巴,好嘛,英国公府,出了名的富贵,又增加了两条。
她心知左未晞成长环境相对单纯,有些事情最好还是讲得更直接一点。
“左姐姐,韩皇后执掌凤印,娘家又是出了名的富贵,但她始终只是继后,对身为元配的左皇后肯定……”
左未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
凤凰儿打断她的话道:“她当然不会放下身段来同你抢夺田庄,只需要稍微表示出一点点兴趣,有的是沈家这样的马前卒。
就算你真去告御状,整件事情都是沈家人做的,同韩家有什么关系?
她甚至还能因此对圣心做一番试探,何乐而不为?”
左未晞抿着嘴说不出话了。
再简单的事情一牵扯到后宫就会变得复杂无比。
司徒妹妹说话很有分寸,并没有往储位的争夺上扯,可后宫女人的争斗什么时候不是因为那把椅子?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幸好这件事情被令堂搅和了,司徒妹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凤凰儿知道这件事情暂时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
自己同左未晞虽然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但毕竟相处的时间太短,尚且达不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
她微微笑道:“姐姐不用客气,其实我还有些话想同你说。”
左未晞忙道:“妹妹请讲。”
凤凰儿正色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左家从前的生意虽然已经没有了,但底子还在。左家三千子弟和仆从的后代对经商一途定不会陌生,用好了未必不能重现左家昔日的光景。”
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时辰不早了,家母还在等我的消息,改日再来叨扰姐姐。”
左未晞眼圈有些发红,紧紧拉着她的手道:“本来应该留妹妹用饭的,只是周家伯母茹素未免委屈了妹妹,我便不挽留了。”
两人也不多客套,携手走出了东厢房。
一直把凤凰儿送到马车跟前,左未晞才松开手道:“妹妹,我们是一起的。”
凤凰儿笑了笑,搭着段妈妈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了,左未晞却依旧站在宅子门口迟迟不肯离去。
“大姑娘,回吧。”不知什么时候,荀朗已经如平日一样出现在了她身后。
“你觉得司徒箜这人怎么样?”荀朗的武功有多好左未晞心里有数,知道方才她们两人的谈话一定瞒不住他。
荀朗沉声道:“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她方才那几句话重若千斤,再这么下去你会垮掉的。”
左未晞转头看着他:“这些年我总觉得偏安一隅挺好,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不能再这般被动了。”
荀朗挑眉:“你打算做什么?”
“你去给宫里的人传个话,今后韩皇后那边多注意些,还照从前父亲在时的规矩,有事及时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