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重熙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半个巴掌大的小匣子,能装下的东西十分有限。
然而经验告诉他,一个东西重要与否,同它的个头儿没有任何干系。
岳父大人让假牛鼻子交给自己的东西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可它会是什么呢?
凤凰儿在一旁笑着催促:“阿福,快打开来看看呀。”
赵重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自己方才一定是魔怔了。
对于岳父大人来说,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唯一的女儿更珍贵、更重要?
他连掌上明珠都舍得嫁给自己,其他东西又如何谈得上重要?
接过小匣子,赵重熙顺手轻轻掀开盖子。
只见其中并排放着两只非常普通的细长的瓷瓶,别无他物。
他心中微微一动。
这样的小瓷瓶,一般都是用来装药的。
岳父大人托人给自己送药,而且还是一式两份……
刚猜出对方的用意,就听凤凰儿对袁谟道:“父王给了你这小匣子后,有没有另外交待些什么?”
袁谟道:“老主子说,您和重熙只要一打开这小匣子,便能知晓他的用意。
他还说,这是去年八月间新得的,你们,尤其是重熙如果真觉得有必要,就拿去用吧。”
赵重熙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还是把匣子合上了。
岳父大人的话听起来并不复杂,“去年八月间新得”、“有必要”这些词句中却蕴含着深意。
袁谟并不追问,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才道:“我说你们俩是不是该回去了,打扰别人休息是不道德的!”
赵重熙把那小匣子塞进袖中,对凤凰儿笑道:“既如此咱们便回去吧,在耽搁下期袁师兄要骂人了。”
凤凰儿站起身对袁谟笑道:“袁师兄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夫妻二人并肩走出了袁谟的住处。
此时已过亥时,清冷的夜风与孤冷的月色融为一体,让人感到一阵寒凉,凤凰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赵重熙握住凤凰儿的手,温声询问道:“是不是很冷?”
凤凰儿摇摇头:“我穿得多,倒也不觉得冷。”
赵重熙轻叹道:“凰儿,父王是不是觉得我心太软了,所以才……”
凤凰儿反握住他的大手,轻笑道:“你本来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啊。
如果你是那种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且不说我还愿不愿意嫁你,父王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只要他不答允,咱们俩要在一起的难度……”
赵重熙也打了个寒颤。
昭惠太子少年时便已经名动天下。
正是因为他声望太高,宝应帝才容不下他,继而设计暗害。
这样的人物活到快一百岁,真可算是成精了。
一想到袁谟说他七十岁还在学习排卦,赵重熙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聪明绝顶的人能活到七十岁的都不多见。
而且他们到了一定的岁数后就会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脑子反应也慢了,记忆力更是衰退得可怕。
别说学习新的本事,能维持住从前的水准都很难。
反观昭惠太子,到了七十岁还在学习这种枯燥乏味的东西,而且二十多年后就能把自诩天才的逼得险些失去信心。
可想而知,从他三十三岁放弃皇位直到现在,一家子的时光,他究竟学会了多少东西,又发展了多么庞大的势力?
凤凰儿笑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我净顾着开导别人了。
二伯花费了我一大半精力,袁真人这里一小半,我可不想把最后的气力花光!”
赵重熙也被她逗笑了:“我的意志品质绝非他们二人可比,凰儿的气力还是留着吧。”
凤凰儿偏过头看着他:“虽是老王卖瓜,我听着却喜欢得紧。”
赵重熙揽住她的肩膀继续往前走,这次的话题显然严肃了许多。
“父王去年八月便已经得到解药,却一直不把消息告诉咱们。
很显然,他其实是不想皇祖父和慕容绯获救的。”
凤凰儿嘴角弯了弯:“你一直非常敬重父王,曾经还因为不了解内情误解过他。
如今得知了这件事,会不会觉得失望?”
赵重熙挑眉:“为何会失望?”
凤凰儿咯咯笑了起来。
“人的想法总是很奇怪的。他们一旦欣赏某一个人,会不自然地希望他是毫无缺点的完人。
你如此敬重父王,难免会对他有更高的期望,如今得知见死不救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他身上,难道不失望么?”
赵重熙道:“我承认你的话很有道理。就好比许多人喜欢看戏、看小话本,一旦喜欢上某个角色,就会盼着他的言行举止,甚至是所思所想都随着他们的喜好。
一旦该角色做了另外的选择,他们就会觉得不舒服,甚至骂娘的都有。
可他们忘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戏和话本之所以吸引人,恰是它们塑造了各种各样不同的角色。
如果塑造人物的时候全依照他们的喜好成为所谓的完人,那样的戏和话本也不会再有人去看了。
父王也一样,他在许多人,包括我的心目中已经是接近神的存在。
但因为你的存在,他和我有了这一层特殊的关系,我很清楚他是人不是神。
世上他在意的唯有一个你,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能活得好。
而这恰好也是我最大的愿望。
我也希望你过得快活,活得舒服,所以我为何要对他失望呢?”
凤凰儿只觉得自己眼眶热热的。
“阿福,慕容绯的死活你可以不在乎,可太上皇……他毕竟是你的祖父……”
赵重熙道:“你说的不错,皇祖父待我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我已经无法证实上一世他是否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对我见死不救。
可我却不能用同样的态度去对他。
如果我知道有这解药存在,我会用尽所有的办法去得到它,让皇祖父恢复健康。
可我不是不知道么?
既然不知道,那我又为何要为这件事去迁怒你的父王。
换句话说,他又有什么义务和责任非要救敌国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