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很多时间都变成了很多很多的昨天。
从模糊的镜头里聚焦,时间定格在2008年5月12号地震之后,6月7号高考之前。
这一年汶川地震来得真是时候,偏偏选在高考前这段时间。突如其来的地震弄得大家惶惶不安,白天忙着避震,晚上忙着避震,能考上大学竟然是一本连张扬自己也不敢相信。
听别人说以前考大学都是万人同挤一座独木桥,而现在上大学跟上公交车一样,来者不拒,所以能考上大学不足为奇。
每年毕业的大学生比比皆是,多如牛毛,牛毛长在牛身上,能护着被人吹的牛皮,还算有些用处。大学生多的泛滥,眼高手低,高不成低不就,也同样能被人吹嘘。
在张扬的村里能考上一个大学生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像是要给皇帝老爷当女婿一样被大家羡慕。人人都想靠着知识改变命运,从大山里面飞出去,但是现实很骨感,知识还是知识,命运还是命运。
徐志摩在《再别康桥》里面写道: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首诗张扬背得滚瓜烂熟,因为在他心目中大学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可是到后来他才发现诗里面所描述的是他拼了老命也去不了的地方。
张扬的高中物理老师老王,也是他的班主任。老王早就对他下定结论:“张扬,你爸给你的物质基础不够,别瞎折腾,没什么用。”
老王这句话让张扬记在心里一辈子,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只要没做好,他总会想起这句话,然后开心地笑一笑,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张扬所在的西X大学校有两个校区,南校区和北校区,在宣传简介上看到的那些宏伟现代化的建筑都在南校区。南校区的环境直到他毕业,他都没真正享受过,只是象征性去参加过几场报告会,毕业的时候趁机合影留念过,除此之外,再无瓜葛。
宣传简介上的那些照片是专门用来吸引全国各地莘莘学子的眼球。南校区有最靓的仔和最美的妞,因为南校区有很多体育艺术等专业的学生,是颜值与才华聚集的中心。
张扬突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但是他无能为力,已经被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骗了四年,那他再被骗四年也无所谓了。
张扬被录取的专业在北校上课,北校也不错,历史悠久,西X大始建于1934年,原先的3号教学楼经过几次修整至今还在高大的松树林后面矗立,饱经沧桑,再续辉煌。
西X大不负其名,学校的坏境确实幽雅别致,四处鸟鸣,各种参天大树满眼都是。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来被树叶割成条条缕缕。空气中的燥热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学长学姐们成双成对地嬉笑着,迈着大步往校门口走去。
张扬心里想着他能上了一本就不错了,他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因为地震,好多同学估分很保守,结果导致有很多人考得一本的分数,上得却是二本的学校。那些年的高考,填志愿时流行估分,高考结束后,先买答案,然后绞尽脑汁回想做题时的答案,给自己计算分数,然后根据分数选择院校,填报志愿。
当张扬接到西X大通知书的时候,他要特别感谢物理老师老王,是他给了张扬彗星撞地球的自信,才让他考上了一本。
老王一直反对张扬谈恋爱,经常把张扬叫进他的办公室训话。
那天张扬和赵婷在楼道里推推嚷嚷地打闹,突然被老王发现了,彻底惹怒了他。老王立即叫张扬去他的办公室。
“你叫张扬是吧,你有啥好嚣张的,你娃牛皮啥哩,你也不撒一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是啥东西。你整天跟高二的女娃混在一起,你是不打算参加高考了,还是怎么想的。”老王抿了一口茶,“你最好想清楚,你自己是个弄啥的,最好和赵婷分开,人家赵婷他爸是你语文老师,还要我怎么说你。”
“老师,我和她没什么事,你放心吧。”张扬低着头,说话的声音特别小,“我知道那是语文老师的女儿,我也没把她怎么样啊。”
“你家长我都叫了好几遍了,对你也训了好几遍了,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离高考的时间不多了,你自己掂量着,还要我怎么说你骂你,你才能醒悟过来?”老王继续抿了一口茶,往茶杯吐了几口茶叶,接着看着张扬,“你和赵婷的那点破事,我都知道了。就你们这些小屁娃,谈啥恋爱,能谈个明白吗?你不要再丢人了,你娃给我听着,你要是考不上大学,不出人头地,你就是一坨屎,还要别人把你铲出去。”
张扬心惊胆战着,偷偷地瞟了他一眼,老王就如同一头睡醒的狮子一样咆哮着,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看到老王发这么大的火,超乎他的想象,真不知道是谁刺激了老王。
他心里其实挺难受,又被自己的名字出卖了一把。
他刚出生的时候父母给他起的名字就叫张杨,因为父亲姓张,母亲姓杨,他就是他们的结合品,连人带名字都是。
但是在上户口的时候,派出所那个女操作员摆一副爱答不理的有损公务人员的形象脸,戴着一副啤酒瓶底一样的眼镜,拿出一双硕大无比的手在键盘上敲出了“张扬”这两个无比嚣张的字,从此就让他的人生彻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不要害怕,我也不是吓唬你,你要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你都快要高考了,还谈什么恋爱呢?”老王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还特意地看了张扬一眼,“不是我说你啊,张扬,人家赵婷才高二,你祸害人家干啥哩,把你自己的事干好,等你上了大学,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你想谈恋爱,有的是机会,那你现在着什么急……”
老王见张扬低头不说话,以为他听懂了,就送他四个字“好自为之”,随后就让张扬滚出去了。
所以后来当张扬坐在考场思绪乱飞的时候,猛然想到老王的那句话:“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你就是一坨屎,还要别人把你铲出去。”他顿时茅塞顿开,自己内心在抗议他不要做那坨屎,他要出人头地,于是他奋笔疾书,把满脑子的知识全部开发了出来,竟然超常发挥,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他打心里感谢老王当年骂他是一坨屎,刺激他释放出了无限的潜能。
张扬就这样结束了他的高中生涯,一个轰轰烈烈的事实,地震是大礼炮,声音响得洪亮。考场是战场,刀光剑影。当考完最后一门英语,铃声响起的时候,原来一直安安静静的楼层一下子人声鼎沸,原来大家一直都安静得太久了,终于可以结束了。
这样的岁月终将不复再有,大家甩着手离开校园,耳边突然传来的聒噪比地震更厉害几倍。
“咱们把试卷书本都拿出来,弄一个篝火晚会,这三年,咱们做的试卷堆得都和咱们一样高了,放一把火烧了吧,留着没什么用了。”同学们个个都显得很激动。
张扬回到宿舍呆了最后一个晚上,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了,明天将会有一大半同学回家,大家约好了今晚都回宿舍,合影留念,收拾行李,然后出去大吃一顿,因为明天一起床,同学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把宿舍吹得苍凉,算过题的草纸满地都是,明天大家四散天涯。事就是这么一个事,最后总是会有几家欢喜几家忧。
当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刻,张扬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没想到天生英语残疾的张扬居然考了92分。此时当张扬再次看到老王的时候,心里面总会有一股暖流冲击着他的丹田,带动他的泪腺,他莫名的感动。
老王却从容地笑了笑,那是一个多么迷人的微笑。
张扬的父亲也是乐呵地拿着填报志愿的参考书,没日没夜地帮张扬挑选报考的学校。老张历经三个日夜,抽了四五包美猴王香烟(家中条件一般,美猴王香烟实在不贵,低等价位)之后列出了以下学校:
西藏大学
青海大学
黑龙江大学
哈尔滨理工大学
广西大学
黑河学院
广西师范大学
西北政法学院
……
张扬看了之后差点吐血身亡,这是活生生地想把他往火坑里推,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老张美其名曰:边疆边远地区条件艰苦,录取分数线比较低,把握性比较大。
这要真是存心的,张扬肯定得和这个给自己填报志愿的人生死不相往来。
考上西X大也没有什么传奇的色彩,很普普通通。这不是神话,更无需羡慕。
张扬当着父亲的面毫不留情地全部划掉,根据自己估分的实际情况,第一志愿填写了武汉理工大学,第二志愿填写了最终被录取的这所西X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