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子后,庄琂回至牡丹亭。
三喜早在院门口候等着了,一见庄琂换副蒙脸的装扮回来,怯怯的向后退缩,不太敢认。
庄琂没想到自己的样子令三喜怯怕,蒙脸之内的嘴巴,“呵”笑了两声,快步进门来,并道:“张那么大的眼睛看我做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就不认得我了?”
三喜听到自己姑娘的声音,方才松懈出口气,转头对屋里叫嚷:“姑娘回来,姑娘回来了。”
三喜的声音停下,屋里陆续出几个人来。
原来关先生和阿玉来了。这会子,他们跟碧池从里头迎出。
碧池关切道:“姑娘怎出去这么久,没发生别的事吧?伤着没有?有没大碍?”
庄琂解开脸上的纱巾,尽自摇头,并说:“我们回屋里说去。”
进了屋里。
三喜手忙脚乱给庄琂奉茶。庄琂跟各位寒暄几句,再问关先生和阿玉怎么过来了?
阿玉直说:“我们听闻长春宫那边突发瘟疫,这会子闹开了,各处人心惶惶呢。我们担心姑娘初来乍到,不知里头的厉害,庄里又忙里顾不得外,这才跟先生过来,想与姑娘们说清楚,好叫姑娘们别乱出去,省得沾染了病毒,就难办了。谁想,我们到这儿,她们两个说姑娘出去到如今没回,可把我们吓得不行。再等下去不见姑娘回来,我们必去长春宫寻你才得。”
庄琂微笑道:“都怪我鲁莽。我也是从那边回来,是见她们闹哄哄的,听说是贱奴惹出来的瘟疫,听是极厉害的病,还死了人。”
众人听得,都“啊”惊吓状。
阿玉道:“你在那边可碰到什么人没有,如今身上有无不舒服的症状?”
庄琂再是微笑,摇头,让她们不那么担忧,又说:“我见肃远少爷去了,跟他多聊几句。出来才碰见突发病来。你们瞧,这方丝巾,还是小萧姑娘着人给我拿的。我没事,也没跟什么人接触,不妨的。”
于是,庄琂将那边的情形一五一十给众人道诉。
当说到与肃远的计划,庄琂犹豫了,只说半截,转口说要趁瘟疫之乱离开十里红庄。原想,这等好事,诸位听了肯定高兴,谁知,关先生极力反对。
关先生道:“目下十里红庄危急,我们不应趁机离去。姑娘你有所不知,去年,庄里也发生过一例疫病,险些要人的命。先不说这等病来的迅猛,危险,我们不宜出去抛头露面沾染,即便有心出去帮忙,那也是添乱呀,假若趁机而去,那不是恩将仇报么?可万一乱事之下,然了毒症,可怎么是好?再又说了,毕竟我们的病痛,是萧夫人治愈的呀,万万不能有这些想法。”
庄琂不敢苟同:“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如今是情势所迫,我们也万不得已。肃远都被逼迫与大萧姑娘小萧姑娘成亲了,再待下去,可不是眼睁睁看出一幕悲剧?肃远少爷不愿意这门亲,大萧姑娘也不愿意,谁知会酿造出什么来。假若我们真是去求夫人开恩,她未必答应。如今啊,瞧着情急我们逃了是有违道德,相比之下,我愿意一人承担一切。我想将肃远、碧池姐姐他们一家,药先生等先解救出去再说。若夫人怪,我自当回来领受。只是先生和玉姑娘在此已久,难道真心自愿?不曾想出去?但凡先生想出去,夫人肯放人?还不是夫人一意做主的事。若是夫人慈善,该是治好我们的病,宽松口齿,将我们送出去。即便不送出,也该告知我们,何时何日能走,如此这般,我们也不自私寻这等逃跑事来。”
这一席话,将关先生说得无言以对。
阿玉打圆场道:“先生说的没错,琂姑娘说的也没错,只是,我们都欠缺考虑了。”
庄琂看关先生那一脸正气之色,知道多说无益,便道:“打内心里讲,我真想先生和玉姑娘一块走。你们都平平安安出去了,我跟三喜在这儿领罪也无妨。自始至终,你们都因我而来。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我不想欠你们。”
关先生道:“可是……”
阿玉忙地拉住关先生,制止。
尔后,阿玉笑道:“姑娘一番好意,我们是知道的。可是,肃远少爷怎么说呢?愿意姑娘以身犯险?”
庄琂道:“我不犯险,就置你们于此不顾。金姑娘多久回来还不知呢,总不能让你们隔绝与世吧!来这么些时日,也看见萧夫人他们的作为,到底害怕事变。”
庄琂的担忧,是他们不能解的。因才刚在长春宫,庄琂看见萧夫人动怒,随随便便就拉人去喂蛇,还随随便便的处置庄里的人。
这些人,说近的,都是十里红庄的人呢!而庄琂她们这些外来客,究竟是外人,保不准萧夫人一时糊涂,拿他们作法泄怒取乐。
再退一万步讲,万一肃远的计划失败,到时连累的,可是比这还要重的大罪,这么多人还能活出去?
于是,庄琂继续道:“夫人的性情,我们都知道一些。这才是我担忧的地方。我不敢让你们赞同我的做法,可我问心无愧。你们真要怪我什么,我不介意,我也十分感恩你们。日后,你们平平安安,我自回来领罪,届时,夫人要杀要剐,我悉听她便。”
阿玉道:“还没到这个地步,再看看有没其他法子。”
庄琂道:“能有什么法子?夫人的手段,我们都知道的。外头有大蛇大毒虫,凭你们的力,想出去,那是天方夜谭。幸好,我还会一些招呼蛇虫的秘术,能带你们走。一旦我有个不测,日后你们如何出得去?”说罢,庄琂跪向关先生:“先生,你听我一句劝,听我的吧。”
关先生长天悲叹,良久,道:“即便我答应你,跟你一道走。可肃远少爷关在别处,药先生他们又在另一处,我们怎么碰头呢?庄里重重房舍,可不易找,就算找着他们,又当如何解放?”
庄琂道:“这就是我需要先生和玉姑娘帮忙的地方了。”
阿玉和关先生惊诧万分,顿时,俱不接话。
庄琂又道:“换做我们这些人谁去,必引人注目和怀疑。独先生和玉姑娘不会。我知道先生和玉姑娘在这儿久了,有些牵情挂心,夫人他们待你们也不同。你们都是重情义的人。可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望先生和姑娘救救肃远、药先生、碧池姐姐他们吧!”
庄琂一面说一面磕头。
三喜和碧池嘤嘤哭泣,始终无话,跟随着,也跪下,磕头求助。
关先生无奈,最终只好点头。
关先生道:“姑娘想要我们怎么做?”
阿玉主觉地扶庄琂她们起身。
庄琂想了想,笑了,向众人招手,让大家把头脸聚过来。庄琂方才低声悄语与他们说。
说毕。
关先生一脸犹豫不决。
阿玉也是如此。
到底,再也无人说话。
末了,关先生对庄琂作揖,道:“那请姑娘安心等着。别的先不求快,犯险去做,只求姑娘几个身安心顺。外头的疫病猖獗,先别出去吧!”
庄琂害怕关先生反悔,问:“先生不愿意?”
关先生道:“容我再想想。”
关先生再三抱拳作揖,几人相互还礼,后头,先生和阿玉退出牡丹亭,回至长生殿。
他们一走,庄琂有些后悔了,不该这般草率与关先生他们倾腹求助,当下,静静坐在炕上,不语。
碧池担忧道:“姑娘别泄气,先生会帮咱们的。”
三喜也安慰:“是呢,先生和玉姑娘都是好人,不会不帮咱们的。以前,我们相互帮忙,也交往亲密。先生不看姑娘的面子,到底也看庄府二爷的面子吧!”
庄琂冷冷一笑:“庄府?”再也没说了。
碧池和三喜相互对视,异口同声叹出气息。
而这时,关先生和阿玉已回到长生殿。
服侍关先生坐好,拿来毯子给他盖,再端上茶水。
阿玉方笑着问关先生:“先生怎么想呢?按不按琂姑娘的法子做?”
关先生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烦心道:“我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阿玉道:“我们趁人之危,是不够义气。可帮了琂姑娘他们,也算是义气之举。历来,忠义孝法,难以俱全。捡其一二,我看也未为不可,想通透了,也无妨。”
关先生道:“依你的意思,我们真要这样办?”
阿玉道:“先生说怎么办,阿玉便怎么办。”
关先生看了阿玉一眼,摇摇头,举起手按住太阳穴,揉了一下。
阿玉关切道:“怎么?胸口的病好了,脑袋又疼了?”
关先生叹气道:“我心里是不愿意的。”
阿玉道:“我明白。”
关先生道:“若要做有负于人的事,我宁愿负我自己。到底,自己欠自己的,自己无所谓,不怕人言诅诟。以后,这些负人之情还不还仍旧是自己领受。”
阿玉道:“先生这般说,是什么意思呢?”
关先生说:“我再考虑考虑。”
阿玉点头,心思烦闷,深深望住先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