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日。是夜。
小萧与几个婢女提食盒来长生殿。与此同时,阿玉和关先生琢磨着如何前往牡丹亭会见庄琂。因听闻外头有脚步声,阿玉示意关先生不要言语,她先迎了出去。
一见阿玉出来,小萧愁眉苦脸的道:“你们也别怨我们来得晚,不管你们死活,到底是有事绊住脚的。你们可饿坏不曾?实在对不住了,这么晚才给你们送吃的来。”
阿玉赶忙接过婢女手里的东西,喜笑颜开回应:“何须劳动你,我们这边也有三脚铁猫架子,搁个锅也能做吃的。我日常跟夫人说,我们过长春宫去又是叨扰,你们过来又劳乏。几处的惹你们忙碌,我们很不好意思。如今倒又承你们记挂送来吃的,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
小萧道:“你该是这样想就对了。本来想请你们过去吃饭,恰逢外头闹一日,好躁人心烦,我们夫人没心情呢。我姐姐说了,再怎么的,夫人还是将你们当客人,我们马虎不得。”
阿玉听着,知十里红庄有烦心事了。只按住不去打听。转身,几人入屋内。
关先生正在里头坐着看书,因见人进来,遂而起身相礼。
小萧等人还一礼,道:“我们出去一日,也还没吃。都鼓涨一肚子火。日前你做的甘露藕粉玉清糕可还有?夫人想吃,我们提一盒子来跟你们换,有的多多拿些来。”
难得她们主动开口,阿玉连连说“有的,有的”,便往外头屋子寻了一会子,进来时,愁容惨淡,道:“可不巧,今日新做的没吃,搁在桌子上招了蚂蚁,如今吃不得了。夫人想吃,我重新给做一锅子来,须姑娘多等一会子。”
其实,外头还有糕点,只是阿玉机灵想出一条计划,临时改口说蚂蚁沾脏了。她想呢,小萧来的正是机会,又巧讨要甘露藕粉玉清糕,何不顺水推舟,假装没了,重做一份,到时自己亲自送去长春宫,待从长春宫回来拐脚去牡丹亭见见庄琂,这样理由恰当,腿脚也顺了。
小萧一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怨言,道:“不求不找你要,你偏就有,找你要偏喂蚂蚁。真是的。若这样,我在这儿等着,你多久能做好,我多久端回去。”
阿玉眼睛灵灵转动,笑道:“夫人今日怎么了?我们来这么久,头一回遇见你们这样。”
小萧对婢女扬扬手,让她们出去帮阿玉洗锅刷盆作准备,再悄声对阿玉道:“别张扬是我告诉你。外头那些贼徒怕是要攻打进来了。早之前我们是不怕的,可如今这次,金姑娘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招了一大伙人。想是那些人摸清些门路,硬是要闯我们十里红庄。今日外头守庄的回来报,那些贼头又是车马又是浇油点火,跃进三里地了。按平时,夫人也不带管,更是不怕他们。今早一听说点了火油,夫人就生气了,带着大将军去,吃了他们一半的人,可我们也损兵折将不少。夫人气得不成样,回来一口水也咽不下,到如今,半点东西没入口呢,想起日前你送的甘露藕粉玉清糕,说降火去闷,倒也还行,就来问问有没有。并告诉你们一声,不请你们过去吃饭了,各自换一盒子各自过。”
阿玉和关先生听毕,惊诧对望。
稍后,阿玉出去弄甘露藕粉玉清糕,关先生倒跟小萧攀谈几句。
关先生问:“早前听说外头有些歹人欲进十里红庄,我们还以为是传闻。倒不曾敢造次问出口,今日姑娘说着,那是真的了。可那些人来此处,可是有事求夫人?为何说是攻打呢?若是有求于夫人,光明正大求助便是。夫人为人慈悲,并非不肯援助之人。”
小萧道:“若是那些人都跟你一样,天下便太平了。左不过是贪图我们庄里的宝贝,又误听了恶人的谗言,祸害我们来了。我说了,先生你也未必明白,其中的事啊,曲折着呢。”
正说着,阿玉举一双沾满藕粉的手,进来道:“小萧姑娘,我这边还要一会子呢,要不然你先回去回夫人一声,我稍后就给送来。免得夫人等及了生气。”
小萧叹息一口气,不情不愿的起身,道:“那你可得赶紧的,等吃了你的东西回了魂儿,咱们有力气去对付那几个贱奴,这如今,鼻子口的出来都是火气,里里外外不得安宁。”
说罢,阿玉送小萧等人出去,在院门外,阿玉再多嘴问:“这外头闹你们不顺畅,这庄里头也没什么事儿,不知哪些人不识抬举又窝里闹呢?竟惹夫人跟你们如此生气。”
阿玉心里以为是庄琂等人不知十里红庄的规矩,惹了夫人生气,这才问出这些话来,好打听个详细,再寻对策。
小萧道:“都跟你们一般守规矩,又得夫人青眼,那自然一顺百好。可这几个人真不是东西,软硬不吃,死一处的蛮缠,还不知道我们的手段咧,夫人这会子在那边对付着,看怎么收场。”
阿玉不死心,追问:“是谁呀,这么大的胆子?”
小萧道:“也是金姑娘带来的。你也不消问,到底连累不着你。你赶紧弄好了藕粉糕点来,给夫人败败火再说。迟一点,因牵扯金姑娘来,你们也落不着好,别是我没告诉你。”
说完,小萧飘然离去。
阿玉目送她离开,接着,忧心忡忡的转身回屋里。
阿玉对关先生道:“先生,听她们的口气,琂姑娘惹萧夫人生气了,不知夫人想怎么处置她们呢。”
关先生摇头道:“才刚你出去,我问了小萧姑娘,说庄外打入贼徒闹的。你也不必担忧,先按照夫人的吩咐弄,我们再想法子见琂姑娘一面,或许,夫人生气并非因琂姑娘呢,再或许,我们听错了,来的人不是琂姑娘呢。”
阿玉点头道:“我想好了法子,这不才将她们打发走了么?等我把甘露藕粉玉清糕送去长春宫,再去牡丹亭瞧瞧,自然清楚明白的。若真是琂姑娘,见了她后,我再问清楚,看能不能助她一把。可怜的了,她好好在庄府怎就来这里了呢?”
关先生微微叹息,拿起书再也看不下一个字。自从碧池悄悄来传话,阿玉已不知多少次自问那些话了,可又不敢越雷池一步前往牡丹亭私见她们。
当下不多时,阿玉将藕粉玉清糕清点好,装入盒,别离长生殿,赶往长春宫。
到了长春宫外头,见婢女门守在门口。阿玉提食盒来,她们不给进。阿玉解释说送藕粉玉清糕,婢女们依旧拦着,说夫人在里头处置人头呢。
阿玉一听,吓得面目失色,巴不得拔腿硬闯进去。
又听婢女们说:“那几个贱奴饿死都不怕,这会子夫人折磨他们呢,姑娘你别进去,免得惹你一身肮脏。”
阿玉来十里红庄许久,知道这里的称呼规矩,历来,十里红庄女尊男卑,男仆皆称贱奴。因听得“贱奴”,阿玉才松出一口气。
阿玉试图的问:“贱奴们一向听话,怎么今日反了呢?”
婢女道:“都是金姑娘带来的,都怪她。”
说完,婢女接过阿玉手里的盒子,又说:“姑娘怎么来就怎么回吧,我帮你把东西传进去,回头夫人有话,我们再去告诉你。”
阿玉感谢一番,犹犹豫豫退出长春宫。
到了外头,加快脚步,转身往牡丹亭去。
进了牡丹亭那院子,阿玉蹑手蹑脚靠近窗门,想先探看里头是否有十里红庄的人在。才凑近门窗处,听到庄琂的说话声,嘀嘀咕咕,幽幽怨怨,不知说些什么。那声音,阿玉辨别得出,是庄府琂姑娘的声音没错。
阿玉为了安全起见,再通过窗户夹缝望里头,只见两个面目丑陋的女子,并一个日前传话的女子,她们有一声没一声的说话,叹气。周边,没其他人。
因此,阿玉松开内心的紧张,叩了叩窗棂,警醒里头的人。
接着,里面的人止住说话,再是听见碧池的声音传出:“是谁?”
阿玉干咳一声,道:“我打长生殿出来办事,一时内急拐错脚了,现如今天色暗晚,怕路上有虫蛇,想借把灯笼照照光。”
听得,里头的人细细碎碎起身,出来开门。
借过屋里的烛光,里面三人见到阿玉的面容。
庄琂和三喜喜不自胜,拉住阿玉的手。阿玉还辨别不出哪个是庄琂,倒是微微一愣。
若非庄琂声泪俱下呼一声“玉姑娘”,阿玉还打量她们几人不止呢。
庄琂再道:“许久不见玉姑娘,玉姑娘可还好?”
阿玉向身后张望,瞬息,赶紧跨步进屋,信手推她们入内,转身将门关闭上。
往下,阿玉怔怔的看着庄琂和三喜的脸,怪道:“可真的是琂姑娘来了?”
庄琂点点头,道:“是我呢,玉姑娘。”
阿玉震惊不已,问道:“姑娘的脸怎么了?那日我瞧着姑娘身段形影有几分像了,却不敢确定。若非这位姐姐传话来,我还不敢来这一遭。如今,我真是确切认识姑娘了。”
庄琂将阿玉请上座,道:“再能相见,真是天神垂怜,姑娘和先生都还好么?”
阿玉眼睛一红,泪水掉下,道:“好,好。先生如今大好,亏了萧夫人救治,死八九成的命算保回来了。”又急问庄琂,道:“姑娘还没告诉我,你们的脸怎么的了?”
庄琂叹息道:“一言难尽,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就一件想必跟姑娘和先生一样,我们都是金姑娘带来的。”
阿玉狠命点头,擦去泪水,道:“看这位姐姐传话那样遮掩,我还担忧你们处境不好。说来不怕姑娘笑,我跟先生闻见信息,又是高兴又是不安,生怕听差了,可这个地方不能随意走,熬到这时才来见姑娘,望姑娘别怪罪。既是金姑娘带来,那就无碍的了。改日,我们一同给萧夫人说去,说我们认识的。她便不为难你我了。”
碧池道:“这位萧夫人很是奇怪,关了我们的人,又这样对待我们。还不知想怎么处置我们呢。”说完,碧池跪向阿玉,道:“姑娘若说得上话,求姑娘救救我家相公和女儿,还有药先生他们。”
阿玉再又震惊:“药先生也来了?”
庄琂点头:“不止呢,肃远也来了。来的第一日,我们便被分开,他们被关在另一处地方。”
阿玉道:“那可坏了,难不成被当贱奴使唤了?想是才刚长春宫说的,就是他们了。”
听得,庄琂、碧池、三喜大大惊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