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和子素、三喜不在镜花谢,此刻在东府滚园,跟大奶奶议论红毛狐狸的事。
从西府回来,庒琂直进寿中居给老太太拜安,庄玝随送,竹儿和梅儿两个丫头也在。那会儿老太太躺在炕上,她的头围有一块抹额,抹额内贴有姜片,才匀了火,暖暖的贴在额头上。庒琂进来时,老太太闭目养神,半寐不醒。
庒琂不敢冒撞声张,缓步轻音到炕边前才站住,她回头与子素、三喜对了下眼神,示意举礼,便撩起裙袍跪下。等老太太醒来。
竹儿见状,很是欣慰,含笑走到炕前,伸手扶住老太太的手臂,道:“老太太,琂姑娘回来了。”
老太太微微睁开眼睛,斜斜看住地上跪的庒琂,无话,再又闭上眼。
庒琂主仆三人勾首,并不知老太太看过她们了。
又听到竹儿道:“老太太,五姑娘也来了。”
庄玝站在后头,听竹儿说她,赶紧上前来端礼,道:“我送琂姐姐回来,老太太的头又痛了么?”说完,去炕沿坐下,举手去帮整理老太太额头上的抹额。
只听老太太长长叹息,重开眼睛,拉住庄玝的手。
老太太道:“我这头痛病,好不了。你要是心疼你姐姐,赶紧扶起来,地上凉呀,等她老了得跟我脑壳一样要犯痛,别让她久跪。”
庄玝闻悉,欢愉起身,与竹儿等丫头扶庒琂主仆。
庒琂不敢起,轻轻握住庄玝的手,示意稍停。后儿,庒琂沉沉的俯下身子,向老太太磕头。
磕完头,庒琂含泪道:“给老太太拜安。”
老太太轻声道:“看到你们都好,我才安。我这会子没心情的,你们都回去吧!镜花谢几日没人住,该收拾的收拾。晚些再来吃饭吧!”
庒琂以为今日回来,老太太要严厉责说一番,谁知竟这般情景。这倒让庒琂忐忑了。于是,听从老太太的话,庒琂、庄玝及各自丫头出寿中居。
竹儿含笑送出。
在寿中居外头,竹儿给庒琂、庄玝端礼,道:“老太太养神呢!这两日精神气头不太好,她又不愿意给太太老爷们说。姑娘们看到了,出去也别提才好。”
听到竹儿这番叮嘱,众人点头。
别开竹儿,庒琂携住庄玝的手,有意请她过去坐坐。庄玝怕她们回去要收拾房舍,不便打扰,就推辞些话,领着敷儿回西府。
哪知,庄玝回西府遇见庄玳来询问,发生那些不愉快的事来。此处应如前述。
回镜花谢。
进了院门,看满院落叶,枯草蓬败,颓丧得如同离开了三五十年一般,庒琂禁不住心起悲凉。她先不进屋,往院中那石桌凳子坐去。
子素示意三喜赶紧收拾。三喜去了。
子素对庒琂安慰道:“如今好不容回来,该是高兴。”
庒琂笑道:“有什么值得高兴,或不值得高兴?我倒不愿意想这些。”
子素道:“那你先进屋,里头总比外头暖和些。”
庒琂道:“饱暖思淫欲不思前程。姐姐让我坐一会子吧,清凉清凉,好好清醒清醒。”
子素笑笑,转身要去帮三喜的忙,不管庒琂了。
过了一会子,三喜和子素到屋里收拾,将里头的灰尘扫除,再生了炉子。期间,催促庒琂进屋歇,她都不动,只一人悲悲戚戚坐着,或沉思,或垂泪,让人十分担忧。
三喜对子素说:“要不然,我去把姑娘拉进来吧!姑娘不知怎的,去年在仙缘庵也这样,几日的功夫换了一个人,如今去西府几日,回来后又变了一个人。”
子素听三喜这样说,痴痴的望住庒琂,至后拉三喜的手道:“你去煮壶茶来。我给姑娘添个汤婆子吧!她要坐那儿清醒,该暖的也得暖到才行。”
三喜去煮茶,子素没去灌汤婆子,先进屋找件披风给庒琂披,这才去。
等子素灌好汤婆子,抱来给庒琂,发现她已不在院中。
子素有些担忧了,快步到院门外头瞧。院外是中府外院,除了中府老太太处的丫头走来忙去,并不见庒琂踪影。紧着,子素急转身回屋。在里间外,隔着帘子,见庒琂坐在炕上,除此,屋里还有两人。
这两人是东府滚园的大奶奶和她的丫头蜜蜡。
这两人是何时来的?子素心中疑惑,也不敢张声而入,悄悄的退出去,先把外头院门关闭好,之后,又回厨房叮嘱三喜,跟她说大奶奶来了,让她添一口干净茶杯。
随之,子素才抱汤婆子进里间。
撩帘子进去时,正看到大奶奶拭泪,勾首轻声说话,她说:“不管怎么说,姑娘一人坐在外头,身子骨要受凉。墙下还有雪呢!这冬日不散,最是寒冷。春交时分不比深冬秋日,湿气要重些。”
庒琂笑道:“让嫂子担心了。我只是坐一坐罢了,没什么打紧的。”
大奶奶摆手道:“姑娘何苦叫我嫂子。叫慧缘就好,如不然,叫我湘君。我心里好受些。”
因看到子素抱着汤婆子进来,大奶奶遮掩地别开头脸,紧张擦拭泪花,有躲避的意思。子素假装没看见,进来后先给她端礼,笑道:“哟,大奶奶来了。”
子素跟大奶奶有症结,似乎至今未曾解开。大奶奶见子素这样招呼,更是有些坐不住了,忙起身,要给子素端礼。
子素识趣,快快的扶住她,按住她坐下,道:“奶奶这是做什么。我进来让你坐不住了?”
慧缘脸色大红,尴尬道:“素姑娘最会说笑。有素姑娘这般照顾,姑娘的心情不比昔日沉重。我很是感谢姑娘你!”
子素没搭话,把手中的汤婆子送给庒琂。
庒琂接过来,点头微笑致谢,尔后看到大奶奶攥手坐着,怕她是冷了,便将汤婆子送给她,道:“嫂子你抱抱。”
大奶奶震惊,急推辞:“姑娘冷,姑娘抱着就好。我习惯了,不碍的。在那边也经常没用这个。”
庒琂依旧推给她,因受不过礼让,大奶奶接了。
子素道:“我再去添一个来。”遂而走了。
见子素出去,大奶奶深深地目送,之后笑对庒琂道:“素姑娘对我……”
庒琂打断道:“素姐姐一直说嫂子为人好。她就是这副模样,这一二年经历多的缘故,越发跟以往不同了。嫂子不必见怪,饶了她没个礼仪规矩吧!”
大奶奶轻轻点头。
庒琂道:“见嫂子能过来,我很是高兴。我们似有很长时间没来往走动。如今,真走起来,我一时高兴不知怎么说话了。”
大奶奶擦干了的泪水又泛出来,擦了几回,道:“姑娘怪说素姑娘没礼仪规矩,这是打我脸。原想来瞧姑娘,可我总没来。心里一直怕姑娘怪,怕来怕去,就不好来,每每见到姑娘,就羞于难再开口。”
庒琂道:“嫂子何必说这些。你我之间,不能有这些隔阂。”
这句言语,有些过了,庒琂下意识看了一眼丫头蜜蜡。大奶奶也识得庒琂言语恍惚,便招呼蜜蜡道:“蜜蜡,你去外头看看素姑娘和三喜姑娘,有帮忙搭手的,你帮个手,别来这儿当在家一般叫人伺候。”
蜜蜡端礼应答,出去了。
看蜜蜡走出后,大奶奶急起身,跪向庒琂。
庒琂也急起身,拉住大奶奶,两人你扶我我搀你,再坐回炕上。
大奶奶悲戚说道:“姑娘,你在西府受苦了。我一听说你放回来了,我真是高兴。我说平日再怎么不来,今日一定要过来见见姑娘。看看姑娘好,我才能安心。”
庒琂极其感动,握住大奶奶的手不放,道:“嫂子的心,我知道的。”
大奶奶嗔道:“姑娘叫我慧缘吧!我听了才安心。叫我嫂子,必是早将我隔成陌生人了。”
庒琂羞红脸面,道:“随境随礼。叫嫂子并非是陌生人。你准我尽一尽礼才好。”
大奶奶点头称是,将汤婆子捂给庒琂抱,庒琂不推辞了,抱了一会子又给她。两人你推我送的,很是亲密,与昔日姐妹一般。
末了,大奶奶关切道:“西府为难姑娘没有?”
庒琂眼神闪烁,笑道:“我是西府的女儿,回家了呢,家里岂能为难我?”
大奶奶聪慧,怎听不出里头的话意?因庒琂这般说,不好问其他,只笑道:“那最好。府里出事,本就与姑娘无关。都是一些人胡乱说的,胡乱栽赃。”
此处,大奶奶指责北府的人,指责曹氏。
庒琂道:“嫂子不必为我担心,那也是常情,换做谁都这么想。”
大奶奶叹息,哀望庒琂一会子。余下两人都不说话了。因见外头的人还没进来,大奶奶沉思道:“姑娘可听说红毛狐狸的事儿?”
庒琂一震,楚楚盯住她。
大奶奶往外头看一眼,再转头对庒琂道:“说来奇,仙缘庵的红毛狐狸怎来庄府了。虽说我担忧姑娘在西府受委屈,可我更担心……”
这时,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庒琂一脸严肃,快速立起手掌,示意大奶奶止住话。
转眼,看到三喜端茶进来,蜜蜡帮端茶炉,子素抱着一口汤婆子在后。
大约坐了一会子,用过几杯茶。庒琂对子素道:“嫂子说,想请我们去滚园坐坐。你们进去把衣裳换了,过会子我们过去。”
大奶奶一脸惊讶,但还是附和道:“是了。”
三喜和子素对视一眼,奇奇怪怪的去了。
至后,庒琂对大奶奶道:“老太太精神气一直不好,又在休息。太声张了怕打扰,嫂子家里最僻静,说话聊天,最是合适。”
大奶奶看庒琂那眼神,似读懂了什么,赶紧笑对蜜蜡道:“待会子回去,你把炉子生旺一些。”
蜜蜡愉快答应。
此处,大奶奶知道,庒琂转口说要去滚园,无非想跟她议论红毛狐狸,议论仙缘庵旧事。
可是,庒琂并非这样想,而是想托大奶奶一件事。
谁知,庒琂跟大奶奶回东府滚园,后头庄玳、庄玝兄妹寻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