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的阳光并不是很浓盛,淡淡的金光照在人身上只有微微的烫感,偏青岚只觉得身子如坠冰窖般寒冷,掩在袖下的手颤巍巍地推开碧珠,又惊又怒:“你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儿!”
碧珠哭泣不已,满心满脸都想着悔过自新。
“姑娘......”
“姑娘......”
她扑上去扯了殷青筠的衣角袖子,见她满脸冰霜,想起来她最厌烦旁人哭哭啼啼扰了安宁,旋即连哭都不敢哭了。
青岚再想为她开口求情已是做不到,索性又推开她,护在殷青筠面前。
“碧珠,去年你那祖母卧病在床,姑娘特意放了你整整三个月的假回去侍疾,拿了十几两银子赠与你给祖母看病。”
“你摸着良心讲,你幼时卖入府中时才不过抵了二两银子,你如今吃里扒外竟然敢偷姑娘的东西出去变卖!”
“殷家何曾亏待过你?!”
碧珠低泣泪不成声。
她知道错了......原先只是一时见财起意,可后来她那不争气的哥哥回回赌输了钱就回去打骂祖母,她实在是不忍祖母临到老来还要受子孙的气,才偷偷留下宫中赏给姑娘的东西拿出去变卖。
她那哥哥混不吝的就是个吸血虫,三五十两银子一两月就能花得精光!
殷青筠低头轻轻瞟了眼碧珠悔不当初的模样,声音沁凉刺骨,“你可晓得,你拿的都是宫中的事物,若有朝一日被人揭发,少不了倒卖贡物的罪名。”
甭提她这样身份卑微的一个婢女,便是宫中的大小娘娘们偷偷贩卖宫中私物,若没个家世势力傍身,也会落个惨受私刑的下场。
碧珠连连磕头,任头皮在坚硬的地板上磕出了血印子也顾不得,“姑娘,奴婢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请姑娘饶了我吧......”
青岚闻言抬头,望着殷青筠欲言又止,嘴唇嗫嚅了几下,愣是开不了口。碧珠什么样的品行她自是知道的,若说为了钱财背叛姑娘倒不至于,就怕是还和菡芍苑那边有关系,所以姑娘这才大发雷霆。
殷青筠面色还算平和,稳稳地坐在窗下的摇椅上,声音寒凉,“你若当真想要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碧珠先是双眼冒光,而后眼前迅速掠过一片霾色,似是怀疑自己听左了去。还是青岚俯下身推了推她,惊喜落泪道:“碧珠碧珠,还不快谢谢姑娘!”
碧珠正欲磕头道谢,殷青筠陡然话风一转:“只是你得确保你能忠心不二,不再同菡芍苑那边联系,我可以再留你几个月。”
碧珠身子发软倒在地板上,冰冷从膝盖骨直窜进四肢百骸,在心腔处汇聚迅速结冰。姑娘果然是个极记仇的人,就算肯留下她,也要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下来......
青岚神色顿时一凛,狠瞪着她:“你竟真敢做出这等事来!”
碧珠哭道:“青岚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殷青筠缓缓闭上了眼,细想着当初碧珠叛主出逃之前,是同萧祉皇子妃的婢女如菱见过一面的,也难说她是被人挑唆,才做出的傻事。
只是再留她近身......心里总是不舒坦的。
殷青筠睁开眼,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碧珠哭肿的双眼,这才轻抬眼睫,看向窗外生机勃勃地绿荫繁花,道:“我这院子外头的花儿缺一个料理的花匠,你若不嫌弃......”
碧珠身上颓败一抽而空,又恢复了几分生气,猛然点头道:“不嫌弃不嫌弃,碧珠感谢姑娘的大恩大德,日后定然为姑娘肝脑涂地,决不会再背叛姑娘。”
“那你便好好替我养着外头那些花儿吧。”
殷青筠轻笑道:“只是你典当出去的那些首饰珍玩,桩桩件件当于何处,稍后你去向青岚细细回禀,最好写下来列出来。”
宫中的东西,哪能流落在外头。
殷府很快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大袖朱袍,气势汹汹,一把青硬髯胡看得人心生惧意。门房很快通知了管家,管家又差了府婢去请殷青筠过来一趟。
可不,这都是大姑娘您自己惹下的祸事。
如今相爷被宫中事务缠住,这义勇侯亲自找上门来,他们也不能拦着,那便只能大姑娘您自己惹的祸事自己来扛了。
府婢得了允许踏进院落时,殷青筠正在同碧珠吩咐过几日多移栽几株芍药来,闻言微一凝神,眼角一挑,半分不着急的模样,“叫他等等吧。”
殷青筠拍了拍指尖的污泥,又唤了人打水来洗手,见那府婢还愣在那里,美眸一转,樱唇边的笑意有些勾人,“容我去梳洗梳洗,岂能如此模样去见他义勇侯呢。”
府婢瞠目结舌,但见她确实裙摆处沾了些许泥污,这样子去见客人委实不太好,便屈膝福了福身,道:“是,奴婢这就去回了管家。”
青岚压低声音问道:“姑娘还真打算去见那义勇侯?”
顾家血脉凋零,这义勇侯顾严韦把顾雁婉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一般宝贝,自家姑娘惹恼了顾雁婉,还害她丢了人,顾严韦还不气得把姑娘活撕了去。
青岚顿了顿,满面忧心道:“姑娘还是等相爷回来了再去见他吧......”
今儿夫人出门上香了也不在府中,若真去见了义勇侯出了什么事,她们可如何向夫人交代啊。
殷青筠不疾不徐地回房换了身衣裳,拿了昨日刚买的桃花扇遮住面上掩藏不住的笑意,才步子悠悠走去了前厅。
她当然要趁着父亲不在府中时去见顾严韦。
不然昨日可就白呲儿顾雁婉一顿了,为的就是这顾严韦找上门来。
到了厅外,外间伺候的下人惶恐躬身向殷青筠行礼,她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青岚声音轻柔道:“姑娘请。”
殷青筠收回视线,迈步上了厅前的台阶。
殷庆急慌慌地迎出来,捏着袖子的手都有些颤抖,开口便道:“大姑娘您怎的耽搁了这么久,那义勇侯可是等了许久急得很......”
一想起义勇侯那张不苟言笑冷硬肃寒的面孔,殷庆就心里堵得慌。他家姑娘总爱惹是生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难捱,往日给大姑娘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只是今日这义勇侯府的摊子他着实收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