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筠裙摆动了下,才要去阻止凝罗试毒,就发现被人扯了袖子,回头一看却是青岚对着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着急。
她哪里能不急,凝罗可不是同母亲一样善良柔弱的人。
凝罗一边用帕子擦拭着指尖,一边转头看着殷正业:“俗话说修身齐家治天下,相爷高居丞相之位,权倾朝野,却连一个小小后院都打理得乌烟瘴气,真是可悲可叹。”
众人见她完好无恙,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纷纷脸色紧绷,开始担忧起林姨娘母女来。
诬陷嫡母,对嫡母不敬,这两大罪名,足以让殷青黎往后在殷府再无地位可言。
殷青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爬过来抱住殷正业的腿,“父亲,她撒谎,她撒谎的......她就是来害女儿和娘亲的......”
“滚开!”
殷正业懒得搭理她,见她这样涕泪横流毫无乖巧形象可言,更加影响了他的心情:“都是林氏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夫人是你嫡母,你不日日请安日日尽孝就罢了,竟然还攀诬于她,是不是觉着自己翅膀硬了,这殷府都容不下你了?!”
“没有,女儿没有。”
殷青黎不停地磕头认错,额前的洁白纱布里渗出点星血迹来,“女儿知错了......”
她总算知道了,父亲如今哪里还管是谁的对错,不过是她和娘亲身份低微,处处比不上陈氏母女身份尊贵,于是便要认下这个栽。
林姨娘看着女儿前两日被砸出血的伤口又开裂淌血了,顿时痛不欲生,对着殷正业求情道:“相爷,黎儿知错了,不该顶撞夫人......您心里还有什么怒气,冲着妾来就是了......”
殷正业原铁寒着一张脸,听了林姨娘的凄厉哭声,眼底不由流露出几分疼惜来,但又念及今日受害者是陈氏,他不好独言决断。
“夫人,今儿林氏和黎儿无礼在先,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我绝不插手。”
此时屋中众人目光纷纷投在了凝罗身上,殷青筠也是望着凝罗面露疑惑。
这出戏既是她的杰作,又闹得这样难堪,无论怎么收场,到底都会有些强差人意。
凝罗身着一袭淡蓝色锦服,气质从容雅致,视线落于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殷青黎身上,用帕子掩住了些唇边的笑意:“林氏是相爷心尖上的人,二姑娘是相爷的亲生女儿,她们两个非病即伤的,我岂能苛责了去。”
殷正业听她这样说,面色稍稍缓了几分,正欲转身叫人把殷青黎扶回房去,再找个大夫来。
凝罗却话音未歇,继续道:“不过......”
她突然的一句不过,听得殷正业两耳发麻,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倒在床头的林姨娘也吓得不轻,唯恐她说出什么将她们母女扫地出门的话来。
“不过今儿二姑娘这一推,把我这腰伤得......”
凝罗伸手扶着腰,装出难受的模样来。
殷青筠站在旁边,看得嘴角会心一笑。
亏得今儿陪殷青黎摔在地上的是身强力壮的凝罗,若是换作了真正的陈氏,怕是已经被压得吐了血昏迷不醒了。
殷青筠走出去扶住凝罗,面色清冷附和道:“母亲身子一向娇弱,寻常小小风寒都能要了她半条命,殷青黎今儿竟敢对母亲大打出手,可见其居心恶毒。”
凝罗沉默了一下,配合殷青筠咳了两声,良久之后才对殷正业道:“这样吧,我也懒得招惹这些是非,林氏和二姑娘都是相爷看重的人,我捏在手里也不敢处置,轻了重了府里人怕都会有所异议。”
她顿了顿,看着殷正业眼神无情无欲,如同陌生人一般:“那便由相爷亲自处置吧。”
殷正业脸色不大好看。
他没想到她会把这个烫手山芋抛回来。
林姨娘母女由谁处置是个大难题,他并不想开那个口。
林姨娘亦是不愿落在殷正业的手里,对着凝罗就哭了起来:“夫人,是妾管教无方,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夫人若要打要罚,就让妾一人受着就好了。”
凝罗偏头看眼殷正业那满脸心疼爱惜的模样,心里啧啧笑了下,面上却寒凉一片,对着林姨娘冷冷道:“我说了,我懒得动你,毕竟我手里干净了一辈子,动你嫌脏。”
凝罗说完这话,就牵着殷青筠动作利索地出了屋子,留下神色惊疑不定的众人,就连殷正业也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如今的陈氏给他弄出了个多大的烂摊子。
殷青筠被凝罗牵着往外走,一路上只有石子路两旁的松脂油灯能看见些微的光亮,殷青筠一边注意脚下,一边问起凝罗今日好端端的去找林姨娘的不痛快做什么。
凝罗撇撇嘴,没打算回答她。
殷青筠回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青岚,反手抓住了凝罗的腕子,佯装担心她的模样问道:“母亲,您大病初愈,何苦去招惹林氏,她的手段您还不知道嘛,她只消落一滴泪,父亲就心软了,若是落上两滴,父亲怕是连天上的星星都会摘下来送给她。”
凝罗被她说得一阵恶寒,夜风萧索,她拢了拢衣襟,声音也带着丝缕的凉意:“所以啊,这样的男人,直叫人觉着恶心。”
宠妾灭妻,勾结权臣,皇帝怎么没把他满门抄斩了去。
凝罗微昂着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夜幕,想了想,又长长叹了口气。
无非就是凝霜那个死性子舍不得吧。
瞧瞧她们的长姐,那才叫一个洒脱,起先自愿久居深宫,而心灰意冷之后,宁愿玉碎不愿瓦全,那等气度心胸旁人根本学不来。
陈家的女儿,自当如此。
可凝罗此时却想不起来长姐一丝音容笑貌,只记得她对一众姊妹都是极好的。
但是却为了嫁给尚在潜邸的皇帝,甘愿自请废除陈家嫡长女的身份,做个普通人,最终得偿所愿,年华早逝。
而三妹凝霜,如今走的不正是长姐的老路么。
皇室里有诸多无奈,皇帝身不由己,这便罢了。
区区一个殷府,竟然把陈家的女儿逼到了如此绝境,全都该死。
殷青筠见凝罗陡然间神色古怪了起来,便歇了再缠着她问话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