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连看了良姜好几眼,张嘴欲说点什么,终究还是都咽了下去。
想了想,不觉又为自己感到好笑,自己远离故土,身如浮萍,唯二少爷一人之命是听,居然还有多余的同情,去担忧林夫人面前大红人的独生女的心情。
不多时,那扇小小的门,承载了屋里所有人目光关注的门,终于打开了。
半夏快步走了出来,顺势就合上了门,又点了点头道:“少爷吩咐传纸笔,要和东院一模一样的。”
那意思就是我还要再跑一趟呗?!
萧紫敷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转身就出门了。
良姜面上的惊讶之色愈浓,身子好像很是支撑不住,轻晃了一下。
玉竹赶忙上前搀住:“姐姐站了这么久,只怕早就累了,还难为姐姐非要亲自守着,这等粗活,要是姐姐放心,奴婢皮糙肉厚的,倒也是能做好的。”
半夏果然也望了一眼良姜。
不过他素来也颇懂规矩,面上也什么神情都没有露出来,只是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旋即,那扇门又打开了。
这次,却是林超走了出来。
:“半夏,一会儿笔墨来了,你送进去就行,然后立刻出来,不必打扰白少爷,半夏你们几个都先下去,良姜,你跟我来一下。”他的口吻,很是平和,语气毫无波动。
玉竹几人依次退了出去。
良姜的面上却带了几丝视死如归的神色,深吸了好大一大口气,才跟了上去。
碰巧回头,瞧见这一幕的玉竹赶快就移开了目光,没有再看,又赶忙快走了几步。
其实东院根本也用不着怎么留意,白少爷性情一向是个喜怒无常的,跟前伺候的下人也是被他平日随心使唤得怕了的,也巴不得他不叫人,自己乐的去偷闲了。
寺里的小和尚也知道他往日就是个不好伺候的,今日更是难伺候,自然也不敢轻易去跟前,免得一不小心又触了他的霉头。
所以玉竹在墙角仔细地盯了小半会,隔壁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唯一听到的声响就是,萧紫敷拎着白麒麟的领子翻过围墙时的动静。
虽然是为了稳妥起见,萧紫敷这种有武功的,来去也方便得多,更不会惊动旁人,可白麒麟毕竟也是皇后的侄儿,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就算是落水的凤凰,也不至于真的把他当成一只鸡,就这么拎来拎去的吧?
那不得不说,二少爷的这个下马威,场面真的是大了点啊。
玉竹就算年纪小,又是出生在穷山僻壤,尚且没有见识过白家真正的富贵和权势倾天,可但凡是平民百姓,听到天子皇家的名号,在他们的眼里都不啻于神人一般的存在。
就算是皇帝的亲戚,那也是高高在上,等闲人等都不敢直视的。
所以林二少小小年纪,又没有和家里的老太太、老爷太太露出过半分,就敢这般的胆大妄为的行事,实在也是出乎玉竹的预料。
不过主为尊,奴为卑,她一个做奴婢的,哪里敢说主子做得不对?
她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转身回去,一时也不知道屋里情况怎样了,故也不便进屋,只在门外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良姜应了一声,就过来开了门,声调很温和:“怎么不进来?外面树多虫子多,别咬到了起了几个包,可不是好玩的!”
良姜声音仍是一贯的柔和,面上神色自若,瞧不出一丝慌乱。
玉竹心中本来还有些惊讶,很快就反应过来,到底是二少爷,不过几句话就能让良姜姐姐安心了。
她的心中就又有些羡慕,刚才二少爷非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留下良姜一个人说话,不用想,他们说的,肯定就是体己话了。
这也是因为良姜姐姐身份不同的缘故啊,若是自己也有一个李妈妈那样,在当家夫人面前有头有脸的亲娘,那真是多少体面要不得啊!
私底下她就和半夏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本待还想自己存几分恒心,有几分聪明劲儿,就能往良姜姐姐面前靠一靠呢,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谁又能和她比?”
半夏点了点她的头:“叫你素日有空的时候,多认认书里的字,岂不知,书里面都是些大道理,你就两个眼睛,只看眼前这些得失,依我看,二少爷屋里的人事编制,以后变动得还多着呢!”
玉竹就有些灰心:“我的好哥哥哎,你就别在这里宽我的心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分内事。”
:“你不信?那你且等着看吧!做主子的,如果做什么事,都还要考虑到奴才的心思,还要专门来和她说明说明,那可不一定是信任的表现,有时候背景太强,反而不是好事的,还不如像我们二人一般,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素日里又不打眼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多问得好。”
:“那也不能如此说,良姜姐姐待我们底下人,可是很好的。”玉竹轻声反驳道。
半夏却很是欣慰,这个妹妹,到底没有为了一点不平,就迷了本心。
但这短暂的欣慰过后,半夏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何尝也不是满心的烦躁和疑惑?
直到此时,他也不能完全确定,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跟着二少爷胡闹,就一定是正确的,可他们兄妹俩,又还有什么别的路可选吗?
在这件事上,只要二少爷稍微做错了一点,那后果都是非常可怕的,到时候,自己铁定就是第一个被拉出来牺牲的。
毕竟,那把刀,可是自己千方百计夹带进来的!
自己这种小人物,在府里举目无亲,到时候,谁还会替自己说话?
也难怪玉竹会羡慕良姜扎实的背景了,毕竟背靠大树才好乘凉啊。
肖妈妈在晚饭前赶了回来。
因为赶时间,路上又颠簸的厉害,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垂了几丝在耳畔额前,倒让这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妇人,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神色。
她一见面就行下礼去:“二少爷,这里的事,奴婢已经原原本本请示过老爷太太了,老爷太太的话,请二少爷不必把那些戏言当真,一切事,咱们家去再说,老爷太太爱您如眼珠子一般,自然也是舍不得少爷就这么白白受了委屈!这个场子,定要找白家要回来才行!”
一边又悄悄冲良姜使了个眼色。
良姜袖子下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
肖妈妈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的品性了如指掌,两人私底下也是交往颇多,所以此举的用意也很明显,就是想让她这个平生堂的大丫鬟,帮着敲敲边鼓,不论好歹,都先把这个小祖宗哄回家再说,她自然知道良姜是有这个本事的。
可反过来说,良姜又何尝不知道肖妈妈的心性如何,说得好听,是上上下下都待人平和,说难听点,就是满口奉承,嘴里没几句真话。
那白少爷所说的,那肯定就是确有其事了!
一面是老爷太太,一面却是自己从小儿伺候着长大的少爷,良**生第一次为难了。
她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冷不防面前就飞过来一个茶盏。
把两人都唬了一跳。
寺庙里的僧人崇尚简朴,修身养心,所以用的茶皿都是木质的,待客的杯子自然也是木质的,只不过雕刻了些竹叶的花纹,制作得更精细些罢了。
故此这木杯拿在手里就是轻巧巧巧的,落在地上威力也不惊人,只是杯内的茶水全部撒了出来,嘣的一声过后,顺势滚到了墙角。
林超的面色很冷,说话的语调更冷:“妈妈怕不是还把我当小孩子哄罢,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真假我还是分得出来的,左右我就是要替大少爷进京的,回不回去又何妨?上京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九朝旧都,天子脚下,达官贵人不胜枚数,我如今这个样子,文不文武不武的,自觉很是上不得台面,怎好有脸面还去国子监念书?到时候只能丢林家的脸!还不如在这寺庙里呆上几个月,也修一修佛性,静一静性子,只怕还能合了贵人的眼缘。”
一席话下来,肖妈妈的脸色都全白了。
她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
良姜眼疾手快赶忙掺住,自己却顺势跪了下去:“二少爷也可怜我们些儿罢..如今老爷太太都不在跟前,您的一举一动,都不得不当心,这好不好的,对外都是林家的面子...”
林超眼睛一闪,顿时明白了她这席话的意思:“这丫头果然是个不简单的,此举把自己撇清了不算,还知道事情闹大了,有损林家的声誉了,自己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右手却在背后下了死劲狠掐了自己一下,顿时就有泪盈眶。
肖妈妈立刻就是一愣。
就趁着这个当儿,林超当机立断拔腿就往外跑。
此时天色不过傍晚,只不过山上天色暗得晚,所以脚下的路依然是清晰可见,肖妈妈立刻就分辨出了他奔跑的方向。
那是通往主持的院子的必经之路。
:“少爷,不可!此事万万不能闹大了啊!”肖妈妈也顾不得惊愕了,一时也忘了尊卑,赶忙追了上去“二少爷!您快站住!请三思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