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就又叹了口气:“你看中意了就好,我这也没有旁的意思,还不是怕你用不过来!出门在外的,身边使唤的人,可要紧!这几个家生子这我也细细找人查了,也的确是家世清白,往上数两代都是在林家伺候的,亲戚中也有人在老太太屋里和老爷外头伺候,就看你怎么用了,这是他们的好处,也是他们的坏处!往往一个人,后面就牵连了一大家子,这一个不好,就容易吃暗亏!下午我把这几个外头买的人,卖身契全部交给良姜,这些人身世飘零如浮萍,又和府里无牵无挂的,卖身契你自儿个握在手里,以后,你自然就知道好处了。”
虽话说得含蓄,但林超也清楚,这是林夫人特意在指点他用人之法。
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这些家生子们,用可以,信任实在是不必,说穿了,还是要培养自己的人。
看来林家底下那些家生子,私下里的那些眼里没人,心术厉害的脾性,一大家子人,更是和各房各派都牵涉,这其中的复杂之处,她的确也是心中有数。
想来这些年,她即使身为管家太太,虽然眼见着已经是把林家后院这把交椅越坐坐稳。
但只从李妈妈以前的只言片语中,他也能想象到,当初林夫人新嫁进林家的时候,就算以她的心机和谋略,想要降服那些老辈子的奴才们,恐怕也得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才不会被他们难为了去。
林超就坦然接受了林夫人这份好意。
旁的一概不论,这半夏、玉竹的卖身契,就算林夫人不提这一茬,他本来也就打算从他母亲手里讨出来的。
他曾经答应过他们,要给他们自由身,虽然他们不敢、也不会当真,但自己,可一直记在心里。
他尚且年少,也势弱,所以也不敢轻易给出承诺,可但凡一诺,自当五岳皆轻。
既然林夫人是主动提出来了,可见在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
林超的心中一暖,笑容也更真诚了些:“如此这般,便多谢母亲了,母亲今日为孩儿安排下的种种,承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将来不论走多远,总是不会忘记母亲的恩情!”
林夫人心里却一酸,林超这个死倔性子,也不晓得是随了谁!非要一板一眼的,好像有借有还一样!也不出去瞧瞧,谁家做母亲的,替孩子安排周全,不全然是出自一片慈母之心?
难不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等他报答的?
她就含笑道:“我们既是娘儿俩,又何必说这么生分的话!”
林超也笑了笑,却并未再接话,除了平和,面上自然看不出别的情绪。
场面一时有些冷。
林夫人只得打发他先回屋去。
她本来还想留下这孩子吃饭的,毕竟离家之日将近,能留他一起吃饭的机会,也只是有一顿,就算一顿。
就算往后,这种机会,也不会更多的了。
林超出了房门好一会,林夫人犹望着小几面上喜鹊登梅的图案发呆。
墙角斜斜地伸出一支孤零零的梅花,阳春三月,花期尚过,故也极力吐妍,枝头却只站了一只喜鹊,看体型,却是只母喜鹊,茕茕孑立,昂着头,似在伸脖盼望。
不远处的围墙一带却站了好几只小喜鹊,却和自己母亲的形单影只不同,是扎堆站在一起,你为我琢虫,我给你梳毛的。
远处的天际,还有些小黑点,应该是离巢的,稍微大一点的喜鹊。
林夫人叹了口气,果然小鸟儿们长出了翅膀,都要先后离巢了。
李妈妈很快就进来回话:“二爷去独松苑了,说是要找萧先生询问功课,到底是要出门的人啦,懂得打点关系了。”
李妈妈这话不无劝慰之意。
林夫人和林超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母子,这份血脉亲情并不会因为相隔千里就顺势淡下去。
可萧问不同,他是外人,以后也多需要倚靠他的地方,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是能攀多深,就多深的好。
林夫人面上就多了几丝欣慰:“也好,也好,他心里有数就好,只不过,要送给范家和外祖家的一应土产礼物,可打点好了?”
李妈妈就点了点头:“太太不说,奴婢也是**都料理周全了的,如今姑太太不在家,范家其他又不是什么正经亲戚,我们二爷,他日上门拜访,尽到礼数就够了,倒是我们老太爷那边,礼要多备些,既然小姐上次送了他们这么一个天大的好处,礼尚往来的,几位舅太太,也该好好照顾我们这位小爷了!”
李妈妈虽然是语带恭敬,可这恭敬后面,到底还是露出了几分挪揄之意。
林夫人也就明白过来,只是还有些不放心:“虽然几个哥哥都是亲哥哥,可到底,娶了妻,有了子,有些事,也就很难说啦!又这么多年没见了,我这出嫁姑奶奶的几分薄面,也不晓得还好不好使,况且你也晓得,京中房屋狭窄,承启又是素来宽敞惯了的....”
李妈妈就沉吟了片刻,也补了一句:“也是呢,还有萧先生,怎好去郑府安置?不然,先传信给京中,置办一处房舍,左右身边也有林家族人,也不算是没有家人了。”
虽然上京城是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但郑氏又哪里把这点置办房舍的钱看在眼里?
她为难的自然是另有其事。
林超此番去上京,范家便罢了,范姑母不在,其余人也不是正经亲戚,就算派人来接,随便找个借口,也就能推脱过去。
但郑家情分却不同了。
林夫人多年不曾归宁,两边也没断过书信来往,况且以前传书,就多次提及要接小外孙们上京,好让外祖母、外祖父看看。
所以不论是郑老夫人、郑老太爷是真的爱屋及乌,疼惜外孙,还是面上的客套,郑家是一定会派人来接的。
况且,他年纪尚小,又没有亲生父母在身边,谁又能放心他单独在外居住?肯定会苦留住在郑府。
再一层,既然林夫人这个亲女不能承欢膝下,林超作为亲子,自然要替母在郑老太爷、郑老太太跟前尽孝,所以住在郑府,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
长辈主意已定,他也只有满口答应的份,又怎好说要自挑所宅子去住的话?
这个借口,倒真是有点难找了。
李妈妈挑了挑眉,就上前一步,在林夫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林夫人左思右想,李妈妈的话虽还是透出了几分不妥,但也的确是眼下,最适合的权宜之计了,也就无奈道:“也只有如此了。”
女主人主意一旦打定,李妈妈自然手脚飞快,午后便修书一封,安排妥当人送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