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上，想了想明白过来，那时整理好小九的遗物，将骨灰收入白瓶中，才觉得身体有些疲惫，告诉小冷要记得叫醒我，便回了房养神，没承想自己睡得太熟，小冷没能将我叫醒，索性便直接将我抱上了马车吧。
我将身上的毯子拿下，侧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安然，目光呆滞，手里抱着那装着小九骨灰的白瓶，一声不吭。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向我，道“臭丫头，你知道吗？我以前觉得生死是常事，谁都有这么一天，那时候多么的信誓旦旦啊，可当这样的事真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明白，什么都是狗屁。”
她没有再看我，抚了抚手里的白瓶道“你能明白吗，那种你以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突然有一天不再了，你再也看不到他对你笑，对你哭，被你欺负时向你求饶的表情，再也听不到他说臭安然，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女人，怎么....”
声音越发哽咽，我能很清楚的看见，那晶莹的泪水落在白瓶上被轻轻溅开。
她继续说道“他在你的回忆里这句话，才是最让人难过的，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叫小九的人，也再没有一个安然有这样的朋友，臭丫头，我现在终于能明白你为什么执意要为孟大叔报仇，心里有执念的人，谁也劝不动，一意孤行，就算力量微薄，也想要杀人。”
心里有执念的人，谁也劝不动.....
就算力量微薄，也想要杀人.....
我抬手将她眼角的泪擦干，“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若非要要了她的命，我也不会阻拦，虽答应了小九，可我想小九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有些时候杀人是不用见血的，臭丫头。小九的话我一刻也没有忘记，我不会要了她的命，但我会让她过的生不如死，让她尝尝小九尝过的痛。”
望着她手里握紧的白瓶，我点头道“好。”
将身上的毯子盖在安然身上，我让她睡一会儿，到了叫醒她。
安然点了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望着她有些苍白的面色，心也疼了起来。
靠在车墙上，隐隐感觉马车缓了下来，想是快到了，我将身边的安然拍醒。
熟悉的挂花香飘进马车里，我却皱起了眉头，只那桂花香里还夹杂了一股血腥味，马车越往前驶，那气味越浓重。
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空气里再没有桂花香，只剩下浓重的血腥气。
事情，不要像是我想的那般。
十里村....
不会的，绝对不会。
几乎和安然同时跳下马车，可望见眼前的情景时，我竟惊得向后退，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知道是小冷。
将他推开，我好像动作迟缓了一般，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动，在我眼前的，不是鸟语花香，热闹非凡的十里村。
现在的这里，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手颤抖的捂住唇，我看见张姨倒在血泊里，那眼睛里透着绝望。
安然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一声一声的打在我的心上，我动不了，也走不动，看着安然将张姨抱在怀里，眼里心里除了痛还是痛。
终于，我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手还是颤抖的，伸向半空中，安然带着血污的手握住了我，那眼里充着血，她恨得咬牙“到底是谁！”
还未等我回话，身后头，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一道很久没听到一直很想问为什么的声音。
“繁华，你来了？”
衣裙上满是血污，我站了起来，望着他，冷冷的望着，“南凤衍，你杀了十里村的所有人。”
不是质问，而是肯定。
我听见他笑了，可那笑却未达眼底，他说“你见到朕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在你心里，朕就如此的狠决？”
“难道不是吗？”
未见他再说话，只一个眼神投向青玉，青玉立刻会意，躬身退下，没一会儿就带出一个人来。
淡粉色荷花裙，白玉簪。
是秦千千。
南凤衍看着我笑了笑，道“繁华，不是想知道谁杀了十里村的人吗？你到朕的身边来，朕都告诉你。”
杀了十里村的人，不是南凤衍...
我望向南凤衍身边的秦千千，白皙的脸上满是刀痕，身上没有一处完好，显目的红将粉色衣裙沾染。
原来，是她。
泛着寒光的剑横在她的脖子上，那拿着剑的人是青玉。
从秦千千被带出来开始，南凤衍没有看她一眼，他只是一直望着我，似笑非笑的说道“繁华，朕跟你做一个交易，杀了她，你回到朕的身边。”
没有等到我的回应，他继续说道“繁华，朕真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可你若是还不过来，朕就不能保证这里的人能不能活着出去了。”
脚下似乎被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我抬眼望着他，他对我笑笑，眼里是分外的笃定，他知道我会回去。
为了安然，为了小冷，我会回去。
想想我还真是应了村里人说的，天煞孤星，克死了娘亲，又克死了爹爹，害小九搭上性命。
如今我身边只剩下安然和小冷，我不能再让他们出事。
缓缓抬步，我向他一点点走进，手突然被人拉住，温暖又熟悉，“别去。”
我回头入眼的便是银灰色面具，此刻它透着寒凉，这是小冷，我想要托付终身的人，只是现在，怕是要辜负他了。
手指抚上那冰凉到彻骨的面具，轻轻说道“对不起，小冷，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安然，如果可以，请忘了我。”
不愿意在小冷面前哭，我转回头，毅然决然的往前走。
却听得背后凄凉却又坚定的声音，“我永远不会忘了你，我会带你回来。”
好，我等你。
“南凤衍，答应我三个要求，我立马跟你回去。”
南凤衍却想都没有想，立马答应道“好。”
“你不仔细想想？”
他笑着拉住我的手，将我搂进怀里，道“只有你在朕的身边，朕可以什么都答应你，纵然你要这江山，朕也定捧在手上，亲手递给你。”
如此深情的话语，落进心里，我却觉得无痛无痒，无悲无喜。
我只轻轻的道“第一点，不要杀了秦千千，把她交给我来处置。”
“好。”
“第二点，厚葬了十里村的所有人，张姨和九姨九叔由我和安然亲自来。”
“好。”
“最后一点，放小冷和安然离开，绝不能伤害他们半分。”
最后一个好字落下，我离开他的怀抱，退后了一步，道“我要去安葬他们，你到前面的桂花树下等我，放下在安然他们没有安全离开之前，我是不会逃走的。”
见南凤衍点了头，我才放心下来。
步伐略快，我来到安然身边，将她扶起来，轻拍她的背，努力克制着要流出的眼泪，我说“安然，我们....将张姨还有九姨九叔安葬了吧，他们需要清净。”
那双眼睛充着血，隔了很久，才看向我，嘴巴里呜呜咽咽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淌，我抬手将它擦去，轻轻抱住她，毫不在乎她满是血的手，以及被血沾染的衣袍。
我说“安然，张姨...要好好休息，我们不要让她...让她痛苦，好好安葬了，好吗？”
泪水湿了我的肩膀，我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的点了头。
择了块草木茂盛，繁花盛开的地方，和安然一起，将张姨还有九叔九姨葬了，在九叔九姨墓边，挖了一个小坑，将白瓶放了进去。
小冷摘了四株桂花，分别放在他们的坟头，我跪了下来，向他们磕头。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们就不会死，如果不是我，十里村还会是那个十里村，如果不是我，九姨，你就还能看见小九。
抬手擦去落下的泪珠，我望着那个被挖好又重新埋上的小坑，道“对不起，小九，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不到了，我没办法告诉九姨你的事，就像我没有办法挽救他们的命一样。”
站起来身来，我忽然有些恍惚，这还是我想要的样子吗，因为想要报仇，阴差阳错搭上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这仇还能再报下去吗?
心里很不甘，很不甘...
纵然如此，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做。
眼泪又流了出来，我从身后抱了抱安然，轻轻的道“安然，我要走了，你记得要照顾好自己，为小九报仇这件事，我来做。”
不再等安然回答，我起身就向前走去。
没走几不，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臭丫头，等着我，我会接你回家。”
没有再回头，我毅然向前走，我知道安然明白，我知道我会等到他们来接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