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琳琅好像没那么气了,长祁煜才低声说道。
“其实你说的,我也感觉到了……”
谢琳琅不想理他,仍旧在吃自己的早饭。
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她的感触其实不深,就好像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脑子里的记忆告诉她,这个世界女人很惨,她虽然知道,也没有太在意。
后来碰的壁多了,看到的多了,她才知道什么叫惨,可以有多惨。
这也让她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她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做点什么。
想必很多人看到那些可怜的人都会有类似的想法,比如接济一下,帮助一下,或者因为他们可怜的遭遇而感到愤怒。
不过或许是因为杀的人太多了,她现在想法也变得更加极端,她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一劳永逸!
长祁煜见她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才继续说道。
“你知道父皇这次为何这么生我的气么?我明明是他最骄傲的孩子,我还为他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
谢琳琅头都不抬,“因为你输我手里了,他觉得是你指挥不当碍了他的千秋伟业,所以迁怒于你!”
她不客气的话让长祁煜失笑。
“没错,这是主要原因,但还有别的原因。”
他正色说道,“泽国这些年对海上岛屿的扩张,其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掠夺,而是为了攻占岛屿,驻守水军,因为父皇有意对临近的海国——罗瑟,发起战争。”
“他就像祖父一样,对扩大领土有着绝对的执着,所以当初内海之战战败后,他为了让我鼓舞水军气势,命我连续攻占通往罗瑟的三个岛屿,振奋军心,为下一步的总攻做准备。”
“但我拒绝了。”
谢琳琅挑着眉问,“为什么拒绝?”
长祁煜想了很久,斟酌着道。
“这次我战败回来后,百姓站在道路两边,哭声震天。
因为内海之战,死伤五万多人,是这十几年来伤亡最大的一次战损,而且这其中很多都是都城人,他们以为此战必胜,所以纷纷参与,想沾到一点胜利的战果。
结果失败了,班师回朝后,连续一个月,城里都是哭声。
我也很难受,尤其当死者的父母冲过来问我,为什么孩子连全尸都没有时,我真答不上来。”“可百姓的哭声,父皇看不见,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军心,还是扩张,他甚至为了逼我去攻打海岛,以不发抚恤作为威胁,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很难受,很厌烦!”
“而且同一个月,我经历了三次暗杀,都是奴隶自发组织起来杀我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意识到我好像做错了。”
“从小到大,我接受的教育都是,只有扩张成最强的国家,我们的国民才会更加富足,更加安全,所以我们的战争,是正义的,是必须的!
可事实却是,泽国的土地越来越大,却根本兼顾不过来,也管辖不过来。
为了支持一场接一场的战争,老百姓的赋税越来越重,就好像这一次,之所以有那么多都城人跟我去战场,也是为了免掉赋税,可以多挣一点军饷回家。
生活在都城的百姓都这么辛苦,为了银子不惜提而走险,那都城外的百姓呢?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战争给他们带去富足和安全了吗?如果没有,我们为什么要打仗?”
“我之前一直都没想明白,直到遇到你,直到你告诉我‘停止扩张,打牢根基’的治国理念,我才知道我从小到大的信念,都是错的。
战争并不能让百姓富强,它只能让贵族更富,穷人更穷,让普通百姓的压力更大!
某些人为了他们的利益和野心,为战争穿上了大义的外衣,蒙蔽了天下人,也蒙蔽了自己。”
“但再多的富贵,都填不满他们的谷欠望和野心,即便有明确的法令,他们还是会不停的掠夺奴隶,不停的侵占土地。
而这一切病态的根源,都是因为无人制止,有人助长,甚至连父皇也参与其中,和他们一样疯狂。
他们根本不会理会打下那么多土地也无法管辖的事实,或许他们根本没想过管辖,只想打下来之后,掠夺干净。
然后告诉被他们蒙蔽的百姓,说泽国已经变成了海上最强国,并将战争的伤痕推给百姓,掠夺来的财富留给自己。
而最后的结果,只会是硝烟四起。”
“我不想让泽国被他们毁掉,所以,如果我能掌握绝对的话语权,我会废除奴隶法,停止扩张,用一生的时间去纠正这个错误。
以上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谢琳琅,我知道我已经满身罪孽,但我想改变这一切的心是真的,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
长祁煜很少跟人说自己的心里话,所以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很慎重。
谢琳琅听完之后,心气渐渐顺了不少。
到底是泽国为数不多正常的皇子,想得还算深远。
像泽国这样打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管辖不当,而硝烟四起。
届时,他们就算打下了再多土地,也是虚的,毕竟隔着大海,无法及时作出反应,当地人只要集结起来一次反扑,就能杀光驻军,抢过领土。
但这一来一回两边的伤亡,却是实打实的。
战争留给百姓的,永远都是伤痕。
若是长祁煜当了皇帝后,真能做到他说的那些,那么泽国也算气数未尽,还能延长几代。
但目前看来,他想当皇帝,或许得抱着必死的决心。
因为几十年的扩张,掠夺,给泽国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贫富差异的阶级矛盾,人奴买卖的血海深仇,这些问题已经累计了几十年没有人去解决。
不仅没有解决,随着扩张的持续,它们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迟早会爆发!
眼下敌人正是在利用泽国的隐患,为自己谋划。
如果他谋划的程度浅,她还可以制止。
如果对方的计划已经扩展到她最坏的猜想,那么谁都无法阻止,炸弹一定会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