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绝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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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快三更,窗外的长街仍然热闹非凡,处处灯红酒绿,张灯结彩,欢歌燕舞,笙箫回荡。
封箬微微靠在窗边,凉风吹到脸上,带着冷意的秋风让她脑子清醒了不少,她歪头瞧瞧那头已然满脸红晕,酒醉金迷的方龄,唇角微扬,“方大人,你醉了!”
方龄眼花身软,乍一听封箬这般说,脑子里一团浆糊,早已忘记对面的人是自己要巴结的丞相大人,直接反驳,“胡说!本官还能喝!”
说着,又拿起桌上酒杯一仰头,只是杯中无酒,她皱着眉,一撒手,哐当一声酒杯扔在了桌上,“酒呢!无趣!”
封箬挑了挑眉,大眼睛轻轻一眨,看向了旁边的封十五,“十五,给方大人上酒!”
封十五连忙上前给方龄斟满了酒,封箬拿起酒杯在方龄面前晃了晃,压低声音道,“方大人海量呀,怕是这凤郢国无人可敌方大人的酒量,晚辈佩服,佩服。”
方龄努力睁开老眼,却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听着对方恭敬的语气,以为是那个崇拜自己的小辈,自然而然受下了,“那,那是!我还能喝!”
可惜她伸过来夺酒的手稍有偏差,没能抓住,反而碰倒了。
封箬满意地靠近方龄,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趁机问道,“不知封老丞相的酒量如何,她应该是喝不过大人的……”
方龄只觉得眼皮沉重,听到封华,撇了撇嘴,“封华?她是出了名的滴酒不沾,那点酒量怎么比得上本官?每次请她出来喝酒聚聚都被拒绝,一点面子都不给……”
“是是是……”封箬耐心地连连哄着她,伺机引入正题,“封丞相孤身这么多年,府中无一男侍,确实滴酒不沾。晚辈实在好奇,既无美人作陪,若再无美酒相伴,那她如何能度过这十几年的漫漫长夜的呢?莫非她还在等那个人?”
封箬故意咬重“那个人”,一双眼睛盯着方龄醉醺醺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哎~她还在等那人啊!啧啧,这都快二十年了,还放不下!”方龄颇为惋惜地摇头,“照我说呀,封华当年就不该救下那头白眼狼,结果呢,堂堂一国丞相!一国丞相却落得个被骗得人财两空的下场!唉丢人呐!”
“白眼狼?”
封箬扶着她在位置上坐好,“封丞相曾被人伤害过?”
“哎呀,封华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要多平静有多平静,当年为了那个男人,变成整个一疯子,闹得满城风雨,先是得罪了先女皇,紧接着气得她母亲直接在朝堂上吐血而死,听说最后她父亲自杀了才换回她的神智……啧啧整个一悲剧,全家死光了,为了一个男人呵呵呵……不值啊不值!”
“那个男人是谁?”
封箬手下一紧,神色逐渐凝重。
“哎?本官今日说的可是封丞相的禁忌,女皇明令禁止任何人拿此事说事,要被杀头的。”方龄打了个酒嗝,抓住封箬的手,凑近她,压低声音嘘了嘘,“我今日看你面善,我就悄悄告诉你好了,你可千万闭紧嘴巴,万,万不可随处,嘴碎。”
封箬示意封十五出去,接着笑了笑,“大人放心,晚辈绝不会说出去。”
“我也是听说啊,那个男人是为了封家族宝接近封华的,假意对封华好,只为取得封华的信任好得到自己想要的。封华平时看起来威风凛凛,不苟言笑,没想到在感情上却极易心软,一来二去的就动心了,最后不顾先丞相的竭力阻拦,非要迎他入府。哎呀其实在宴会上我曾见过那个男人几面,长得倒是极好,只是看封华的时候啊哼哼……我就觉得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哎呀,本以为他们会就此过下去,谁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男人消失了,封华突然疯了,满城寻他,最后人也消失了。先丞相到处寻人,寻到了千机阁,亲自见了封华师兄,啊也就是这任千机阁阁主墨千机……墨千机只说那个男人偷了封家族宝是为了救他的心上人,封华知道真相,跟他一刀两断,却整日在千机阁醉生梦死,消沉不起。先丞相最终气死在朝堂上,封华父亲为了能让她回来继承丞相之位,在先丞相的葬礼上自杀了。后来,封华是回来了,极为平静地合葬了父母,从此沉下心当起了丞相,她向女皇请旨,说是在千机阁生下了一个女儿,希望待其成年,接回来继承丞相。”
封箬只知原主是被送到千机阁,却没想到她是在千机阁出生的。
这其中,竟还有这般渊源。
“大人可知那个男人姓甚名谁?”
方龄抬手晃了晃,努力睁了睁眼睛,“不,不知道,封华将他保护得太好了,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姓名更是不知……”
封箬抿了抿唇,没有继续问。
“你,你可不要说出去啊,就是说了,也切莫说是我所言,你可不要出卖我啊……不许出卖我……”方龄已经睁不开眼睛,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封箬立在窗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桌上的方龄,眸光幽幽。
封华……痴人呐……
雅间门打开,封箬望向门外的小童,“方大人喝醉了,还请小哥送大人回去。”
“是是,丞相大人。”
小童似乎第一次被人用这种语气相待,一时间慌乱无措,竟是同手同脚跑进去扶起自家主子,逃也似的往门外冲去,途径封箬时还不忘匆匆道了声,“小人告退。”
封箬笑得眯了眯眼,看着两人消失在视线里,她出了门,拍了拍站在旁边的封十五的肩膀,“走吧,困了。”
封十五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最后摸了摸脑袋,直接跟了上去。
小姐一定是成事了,她何必多此一问。
想到之前的情景,她由衷地笑了笑,她家小姐真是厉害!最初方龄摆了一大桌绝味楼的新品,想要借此引诱小姐,希望小姐答应把方砚送回方家。
虽说是来讨要方砚,张口闭口却不忘提醒她是方砚的母亲,似乎也不是那么急着要人,那个架势应该是要利用方砚讨好封家。不过也是,小姐那般看重方砚公子,若是纳了方砚公子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老家伙,似乎是想将方砚公子嫁入丞相府做正室啊。
且不说小姐对方砚公子并没有那层意思,就是有了,怕是老丞相也不会同意,就是老丞相允了,女皇陛下也会阻止,丞相的姻缘,女皇岂会放过?若是女皇插手,哪是她们自己做得了主的!
方龄看似占领先机,却不想主子大大方方地吃饱喝足了之后,却把方龄给灌醉了,不但没有回答她的请求,反而套出了自己想要的。
哼,敢打她家小姐的主意,也不看看她家小姐是谁!
许是跟着封箬久了,封十五也变得飘飘然起来了。心头还正得意跟了个厉害的主子,却见前面那个“厉害”的主子突然一脚踩空,一头栽了下去。
“小姐!”
封十五一声惊叫,还未来得及动作,却见自家小姐已然撞进了一个紫衫少年的怀里,她连忙冲上去扶住封箬。
“小姐......”
她的手被那个少年不着痕迹地拂开,话也被他打断,“师姐你怎么了!”
封箬极有耐心地与方龄耗了大半夜,这会身心俱疲,下楼时,顿感眼花,连忙下意识抓住旁边栏杆,谁知手腕一阵麻痹,脚下一滑,竟然摔了下去,这会儿惊醒过来,吓得连忙抓住了对方手臂。
“师弟?”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若非我在,你非摔......”
赫宸的怒喝还未完,封箬舒缓了紧蹙的弯眉,脸色苍白,却浮上了浅淡的笑意,只道,“眼花了。”
封箬面上镇定自若,实则……妈呀,她快吓死了好嘛,差点给摔死!
封十五赶紧退了几步,默默地站在一边,只是时不时拿眼睛偷瞄几眼。
只见两人关系貌似亲密,却不敢胡乱猜测。
赫宸瞥见她眉间神态疲怠,也狠不下心再说她,只是紧了紧抱着对方的手臂,转移话题,“师姐三更半夜不在家好好休息,跑这来做甚?”
趁着封箬闭眼缓神的当儿,他隐在暗处的眼角弯了弯,眸中流过一丝算计的意味。封箬心细如发,若是再过一会儿,怕是会对他生疑。他还不想让她知道,他是故意击中她手腕,好让她顺利落入自己怀里的……
封箬抬眼望他,道,“自然是有事咯,师弟怎么会这么巧,三更半夜也不在家?”
赫宸才不会说自己是故意跟着来的,封箬多疑,不好糊弄。
他道,“父亲让我来查账呢,不可不来,没想到能碰上师姐,也值了。”
赫宸说话间有意垂下眼睑,神情带着笑意,却笑不从心,明显看得出是在隐藏着低沉和落寞。
他这话带着两层意思,第一层,这间酒楼是他家的,他的父亲有钱富有。他出现在这不奇怪。第二层,富有的父亲让儿子大半夜也要亲自奔波查账,劳心劳力,父子关系不好。
他故意不说透,再配上自己隐忍的表情,他相信封箬能看懂,说透了封箬反而会生疑,只有话说一半,封箬自己猜,她才会心生怜悯,才能真正信任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