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尼瞧着商羽这酷似于殊衡的五官眉目,怔了半晌,叹道:“既然你如此的执着于往事,那我便说来,悉数都告知与你。”
她立于窗前,出神的望着远处断崖上将融的残雪,良久,缓缓道:“我本是南疆巫族大长老巫彭南孤城之女,巫礼南孤珩。七岁那年,跟着父亲出使南越,在宫中结识了你的母亲——南越公主,可足浑殊衡。”
“什么,我母亲是南越公主?她不是叫苏衡么?怎么又成了可足浑殊衡?这……”商羽吃惊的打断道,南越国,乖乖,那可是蓝晰若他们家的死敌啊!
南孤珩道:“苏衡是她在大尧的化名,你母亲的身份特殊,跟随你父亲回到大尧后,自当是要隐姓埋名,藏去了真实身份的。”
她神色微黯道:“一切罪孽的渊源,都来自于世人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所有的故事都开始于盛元十四年,大尧武宗屯兵南疆,攻打南越。
你的父亲母亲就是相识于两军战场。你父御国公羽风带兵攻打南越边境,你母殊公主一马当先,抗击来犯敌军。两军对阵之时,羽风一戟挑落了殊公主的面盔,将她擒落马下,却又心生怜惜,放了公主回营。二人自此一朝心动,定盟了终身。
盛元十九年,殊公主在巫族我的闺房中诞下了一个女婴,便是你,千丞。只因你父母乃是私定终身,未婚生子,当时两国又正在战时,为了你的安全,殊公主便将你寄养在了我这里。我给你取名作花清引,对外只说是莫璃的妹妹,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将你养到了六岁。
眼看着南越将灭,武宗的野心又延伸至了巫族。盛元二十一年,武宗派遣心腹观我生隐藏身份进入巫族,暗伏于我父亲南孤城的身边,当了一名近侍。
他老成稳重,虽不苟言笑,但为人十分的认真勇敢。当时,我也是正值青春少年,情窦初开,同他日日见面,朝夕相对,自然便生出了少男少女的慕少艾之意。不过,好景不长,正当我们暗许终身、情至最浓之时,突如其来的发生了一件事情,从而彻底改变了我和他的命运。
十二年前,盛元二十五年,巫族大长老弑杀大族长,劫夺少主,谋反篡位,引得巫族上下一片大乱。没有了大族长的摄服,灵巫山十圣谁也不服谁,为争大权,皆纷纷卷入其中。战乱持续了九个月之久,巫族族民遍遭战火荼毒,民不聊生,整个巫族元气大伤,混乱不堪。世称‘十巫之乱’。
而挑起此次战乱爆发之人,便正是武宗派至巫族的细作,观我生。观我生利用我父亲属下近侍的职位,多次挑拨我父亲同大族长的关系,为了完成武宗的一统大业,他不惜怂恿我父谋反,以致巫族动乱。
为了结束暴乱,我同圣巫咸集结族内忠于大族长的有志之士,联手平定了叛乱。我父大长老南孤城作为叛首,亦按族规,被处以死刑。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我的家人,我的族人,我的恋人,所以只得离开,离开巫族,离开那片承载着我此生所有的快乐和伤感的土地,来到了这不归崖上,了断旧尘,出家为尼。
观我生曾多次上山来寻我,可是,族仇家恨在前,我和他终归也只能是殊途陌路,有缘无分罢了。故而,我于这无花庵中立下重誓,此生,再不见观我生一面。”
商羽‘哦’道:“我说他为何独立雪中三天三夜,却终究没有再向前迈进一步,原来,是师父立誓再不见他了。”
南孤珩摇头一叹道:“前尘旧事,也说不清什么对错了,此刻剩下的,亦不过只是一念执着而已。”
她水一般的眸子望向商羽,道:“‘十巫之乱’初始,我怕战火会殃及你同莫璃,遂通书信与你母殊衡。殊公主赶入巫族,欲带着你和阿璃回凉都国公府,可是阿璃这孩子情重难舍,不愿离我而去,誓要与我同赴生死,共面乱局。至此我们师徒、兄妹三人才有了此十二年之别。”
流花川脸上挂着少有的认真,说道:“十八年前母亲在雪岭之巅救起我,又将我养育成人,莫璃同母亲虽非血亲,却胜似血亲,我又如何能够抛却母亲而独自避难!”
南孤珩怜爱道:“痴儿,就算是亲生母子,遭遇大难之时,也当是母亲护着孩儿活命,哪里有孩儿弃生赴死一说!”
她顿了一顿,接言道:“我得知父亲将少主掳去交给了观我生,而观我生又将她带回了凉都。圣巫咸为了寻找少主,竟然同南越之人合作,与北川人一起炼制了奇毒蛊虫七泪蛊,想要潜入凉京,行刺武宗。
我将此讯告知了你母,不想,此一别后,不到半年,便传来了你母亲病逝的噩耗。
从此,我即了断了红尘,隐居于此,不再跟外世有任何联系了。”
商羽思索道:“这般说来,我母亲的去世是另有隐情?师父怀疑此事还跟南越和巫族、大尧有关?”
南孤珩摇头道:“自从十二年前隐世之后,我便再没有下过崖,也不再去过问这些俗尘往事了。没什么怀疑,只是有些个惋惜。殊公主常叹她父兄为政不明,昏庸残暴,以致百姓流离,黎民受苦,后又遭战火罹难,万千兵士化为白骨,两国臣民再无安宁,国主一令,苍生何辜!”
商羽知南孤珩不愿再去掺和这些旧事,她也不便强求,即住了嘴,没有再问。
流花川端了晚膳来,摆上桌道:“要叙旧,也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他伸手摸摸商羽的小脑袋,笑眯眯的道:“十二年前分开时,我才十岁,年纪还小,并不知花清引就是羽千丞。我若早些知道是你,便一定不会让你入宫的,我得将小丫头绑在我身上,就像小时候一般,要你作我的小影子,走到哪都带到哪的小影子。”
商羽朝流花川嘻嘻一笑,开始往嘴里疯狂的扒拉米饭。
半夜,商羽缩在被子里面将自己给裹成了一只蚕蛹,睡得正香,忽感觉整个人一颠,凉风便嗖嗖的灌进了被子,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蓦地一惊,陡然清醒了过来——她连人带被子都被一个男人扛在肩上,正飞奔于山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