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晰若一诧,不解道:“清竽这是何意?”
蓝清竽将药箱放到桌子上,道:“我本就不喜这朝堂的拘束,以前是皇兄病着,我不得不替皇兄担起这保家护国的千斤担子。如今皇兄的蛊毒已愈,小弟我也是时候辞官归野,去过自己喜欢过的日子了。”
半晌。
蓝晰若叹道:“就算是真的要离开,也不必以这种方式吧。”
蓝清竽看向窗外:“既然决定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不留余地。”
他回头,拱手道:“还望皇兄成全。”
蓝晰若无奈道:“好吧,依着你便是。——你这孩子,自幼便是行事古灵精怪,出其不意,如今长大了,竟也越发的贪玩胡闹了!”
蓝清竽笑道:“可是,皇兄总是会纵惯着我的,不是么。”
半月之后,平凉城郊,后山,十里亭。
红叶拂秋,霜林染醉,尽是胭脂泪。
付琏望向抱着孩子一脸平静的付琉璎,心中一阵伤感。
昨日战报抵京,说御林军将军万海潮于战场之上主动请缨,同陵夷大军对阵于檀河河谷,以少胜多,大败陵夷。陵夷主将丢兵弃甲,逃往驻军大营,万海潮不顾众兵士的劝阻,单枪匹马追敌而去,后身中埋伏,同敌军主帅同归于尽。
他低声道:“姐姐,姐夫他战死疆场,为国……”
付琉璎摇了摇头,打断道:“海潮他,是自知有愧皇恩,再无颜面苟存于世,一心赴死,才上的战场。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他……”
付琏沉默了许时,说道:“肖儿还这样小,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南下,太辛苦了。留在京城吧,陛下已经下旨,父亲之罪,不会牵连你我。”
付琉璎用自己的脸紧贴着万肖的小脸,轻语道:“京城太大,欲望太多,欲望多了便会有争斗,有流血,也就不干净了。这是一片伤心之地,我不愿留在此处。”
她淡淡一笑:“海潮临走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带着肖儿回天道山,远离京城的是非纷争,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这是他希望我们母子过的生活。”
或许,如果从一开始她就选择这条路,结果会很不一样吧,可惜,没有如果。
付琉璎叹了口气,轻拂上弟弟的脸颊,道:“姐姐走了,从此,再没人护着你,琏儿,你也该长大了,保重。”
说罢,转身而去。
付琏站在十里亭前,望着姐姐的背影渐去渐远,一直消失在血红色的枫林间。
他愣了一会儿神,即朝着山下走去。
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石相府门前。
有家丁上来迎道:“琏二爷,您是来寻我们家小姐的?您不知道,老爷将小姐关在绣楼里,整整半个月,都不允许她下楼。正巧,昨个小姐刚刚被老爷放出了绣楼,我这就给您传话去。”
付琏点头道:“有劳了。”
须时,石钰儿便像燕儿一样自府中跑了出来,一拍付琏的肩膀道:“好你个付琏,大半个月你都不来寻我,可闷死我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仙人居时二人发生的那些尴尬之事,拍在付琏肩头的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随即讪讪的收了回来。
付琏倒不在意,只是说道:“我从来没告诉你,其实,我叫可足浑向琏。”
石钰儿愣住了,付太师谋反之事,她也曾听父亲提起过,此刻对着付琏,她竟不知要说些什么了,低低道:“哦……”
付琏两眼痴痴的望着石钰儿,看了半晌,道:“我要走了。”
石钰儿问道:“走?去哪儿?”
“这京城,再无一个亲人,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付琏一笑道:“天大地大,总有一方天地是属于我的地方。今次告别,钰儿,珍重。”
他抬手,缓缓拢向石钰儿的脸颊,却在即将要碰住她的肌肤时,陡然止住,微微一怔,转身大步走去。
石钰儿急叫道:“付琏……”
付琏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继续远去。
石钰儿呆了一呆,醒过神来,追出几步,竟再不见付琏身影。
她茫然若失的四处寻着,忽然感觉天大地大,付琏走了,她的心也空了。
城外,桑榆林。
这是一座石砌的孤墓坟茔。
一个青袍黑履的僧人独立于墓碑之前,久久未动。
他拂着那石碑,叹道:“先生,您应该是恨我的吧,可是,搏之也别无他选……”
这僧人,正是称罪辞官,出家为僧的江战江搏之。
而这墓,便是生前将大尧国闹了个天翻地覆、血雨腥风的太师付良。
江战黯然道:“我是大尧人,不能里通外敌,覆灭大尧江山。我也是老师您的学生,事到临头,却如此倒戈一击,背叛了您。江搏之对您不起,有愧于先生多年的精心栽培。不过,您的谆谆教诲,江战从未敢忘记,从今而后,我愿日日念经,为先生,为苍生,祈福祝念。”
当日,江战得知付太师的真正用意之后,只觉一时心灰意冷,心中的信仰骤然崩塌,再无可依从。
正元殿上,他将付良逼宫摄政王的计划告知于蓝清竽,原本是打算叫蓝清竽退去,付良上殿扑空,撤出禁宫,如此便可既救了摄政王,又保了付太师。没曾想,蓝清竽早有准备,竟事先在四周暗布上了无咎堂暗卫,以致付良功败垂成,束手被擒,作了阶下之囚,最后绝望自尽。
江战说道:“如今举国上下皆张贴有‘摄政王弑君篡权不成,逃窜在野,今兹下令举国通缉,务将其擒之,以待御裁。’的通缉令,这也算是先生您的计谋成功了一部分吧,以此,祭慰先生之灵。”
他对着墓碑恭恭敬敬地跪倒,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既而,起身,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方才拂衣行去。
正元殿上,早朝。
蓝晰若端坐于龙阶之上,其下,文武百官列队而立。
石嵩上前禀道:“启禀陛下,此次陵尧之战,我军大获全胜,陵夷国战败求和,陵夷国王派使者至平凉京中,愿求我大尧一皇室男郎,和亲入赘陵夷,迎娶其国桃夭公主,以结两国秦晋之好,从而盟定边境百年长安,永无战事。”
蓝晰若颔首道:“不费一兵一卒,一桩和亲,便可永保两国长安,如此甚好。不知石相可有和亲的举荐人选?”
石嵩道:“臣查看过了,年龄相宜的皇亲之中,唯有先渝妃的堂弟俞染秋最为适合。”
蓝晰若当即下旨道:“着封俞染秋为景王,赐双龙冠,择吉日和亲于陵夷。檀王蓝诺为送亲礼官,届时同往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