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居雅座四周并无任何异动。
俞染秋从袖中掏出一本书册,朝着太阳光处摇晃了半晌,嘟哝道:“红妆你说,是不是要给它泡一泡温泉才行?”
宿红妆急伸手抢过书册,揣进怀里,皱眉道:“小心隔墙有耳!”
俞染秋嘿嘿笑道:“哦,吃菜,吃菜!”他夹了一筷子鲈鱼,放进宿红妆的碗中,讨好道:“瞧你瘦的,多吃些肉!”
两人吃吃喝喝的在酒楼里坐了半日,却不见四下有一点动静。
俞染秋打了一个饱嗝,挨上宿红妆的耳畔,低声问道:“鱼是不是不上钩了?我都已经喝了六壶茶了,再喝,一定会被撑死的!”
宿红妆微一沉吟,起身道:“今日就到这儿吧,回府。”
二人行至祁王府大门对面的街前,俞染秋忽一拍脑袋,叫道:“啊呀,光顾着钓鱼,怎么把正事给忘了!这里有暗卫盯着,已经安全了,红妆,你先回府,我去去就回。”
说着,转头跑去。
宿红妆望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摇摇头,即朝着王府方向行去。
刚要走进府门,忽听见一孩童喊道:“红衣服姐姐,你叫宿红妆吗?”
宿红妆扭头,笑道:“不错,怎么,小家伙,你有事么?”
小孩儿道:“刚才有个黄袍子哥哥说,叫红妆姐姐去南三巷子老胡头那里等他,他有话要告诉你。”
宿红妆奇道:“俞染秋?他又在耍什么花样?”她从腰间掏出两块糖果,送给小孩儿道:“姐姐知道了,喏,拿去吃吧。”
“谢谢姐姐!”小孩儿接过糖果,一蹦一跳的跑走了。
宿红妆按照小孩儿所说之处,走至南三巷子的尽头,老胡头杂货店。
杂货店没有开门,这里也不见俞染秋的人影。
宿红妆蹙眉,心道不好,转身就欲离去。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嘛!”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宿红妆回头,看到一个身披暗红色披风的高挑女子静静地站在她对面,女子蒙了面,瞧不出相貌,不过,她的眼神很冷,瞳孔间还布满着血丝,像是鸷鹫的眸子。
宿红妆淡淡勾唇:“终于上钩了,你很有耐心。”
披风女子道:“少废话,《玄得经》呢?”
宿红妆从怀中拿出经书,举起道:“它么,在这里。你想要?好,给你。”
说罢,她‘刺啦’一声,竟将那经书撕扯作了两半。
紧接着,宿红妆一通乱撕,《玄得经》登时碎成了千百片,化作为白蝶纷飞。
披风女子没想到她会直接毁了此书,愣了一愣,随即伸手抓去。
宿红妆将手中的残片朝天扬出,挑眉笑道:“送给你,自己要接住喽。”
披风女子立时大怒,张手甩出一条黄铜九节鞭来,呼啸打出。
宿红妆侧身躲闪,却不料那鞭犹如一条极其狡黠的赤练小蛇,生了眼睛一般游走于空,缠索向宿红妆的腰间。
唰——
一鞭抽至,宿红妆躲避不及,肩头顿时火辣辣的疼入骨髓,未及捂向伤口,忽然感觉腰上一股拉力猛地把她往前一带,整个身体骤然失去了平衡,啪——她直直的摔跌于地,正倒在披风女子的脚下。
鱼儿咬钩了,不过,钓鱼人似乎也要被鱼给吞掉了。
玲玲玲——
披风女子腰间系着的佩环在风中玎玲作响。
她垂眸,冷冷道:“你想死?”
“想死的是你!”
她身后,俞染秋大声喝道。
披风女子回身,瞥了俞染秋一眼,不屑道:“就你,不是我的对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俞染秋一对判官笔陡然出袖,迎空刺出:“一笔难书千帆画,总为痴情任逍遥。”
灿黄色的九节鞭同判官笔浑搅在一起,一时笔走龙蛇,鞭啸潜蛟。
宿红妆按住伤口,踉踉跄跄的靠上墙根,喘息道:“你是京中人氏?南越后人吧。让我猜猜你是谁……”
披风女子一震,即又返身飞起,朝着宿红妆的方向抽去。
俞染秋急忙执笔挡上,行隶楷草篆,时而渴墨滞涩,时而饱墨浓滴,忽快忽慢,或疾或缓,一对判官笔于空中蘸墨临书,以天地为宣纸,令风日拟砚台,行云流水,泼墨如雨,一篇篇帖文入木三分,劲如金石。
九节鞭穿杂在书帖当中,仿佛鼎铭龟壳上的蝌蚪文一般,灵动敏捷,形影难辨。
宿红妆轻咳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凉都京官的家眷。京官家眷我大都见过,而你,咳……你的眼睛,我不识得,咳咳咳……”
俞染秋关切道:“红妆,你伤得很严重吗?别说话,休息一会儿。”
宿红妆缓了一会儿,继续道:“京官家眷中,我没见过的,有左殿将军吴大人的妻妹和女儿,鸿胪寺卿张大人的夫人,礼部孟大人的姑母和侄女……御林军……咳咳……”
披风女子指尖微微一抖,霎然又恢复了正常。
虽是眨眼之间,宿红妆却一丝不漏的捕捉到了她眼神里的慌张。
慌,则生乱。
俞染秋见缝插针,趁着这临阵中丝毫的破绽,连连下笔,几乎要戳上了披风女子的致命大穴。
披风女子忽摒去一切杂念,再不听宿红妆扰乱她心神的话语,运鞭如飞,一招一式又较刚刚狠厉了许多。
俞染秋判官笔渐落下风,几次突袭都被九节鞭压了下来,前进不得,后退也不得,困在披风女子所设的鞭阵中,难挪一步。
俞染秋呼呼的粗喘起气息,大声叫喊着招式:“白云行水天地宽,独舟吟剑暮衣寒。”
九节鞭步步紧逼,霹雳杀至,猛如闪电。
俞染秋疾疾退后,转攻为守:“江河几度沧桑变,九州三界尽无宁。”
九节鞭如封似闭,混沌未开,再进一步。
俞染秋退无可退,双手难支:“五日朝天岂圣相,人间伏霍乱太平。”
九节鞭横扫无忌,气压千钧,劈天斩下。
俞染秋无可避让,只得抻臂举起双笔,硬生生抵在了头顶上方。
嚓——
一鞭打下,俞染秋‘噗’的一口鲜血喷出,只觉胸口滚热如火山岩浆迸流一样,窒痛至极,难以呼吸。
他嘶哑着嗓音叫道:“红妆,快走,快!”
宿红妆紧攥住袖中的拳心,语调平静道:“你跟御林军有关?”
披风女子转身,朝向宿红妆,抖开九节鞭。